這會兒不必再上一節(jié)扎辮子課讓我大大松了口氣，因為我笨手笨腳的，現(xiàn)在腦子里還是一團(tuán)糨糊。孩子們都去上學(xué)了，杰德當(dāng)然也包括在內(nèi)，但不管怎么樣，家務(wù)活總是要人干。

已經(jīng)擦干了眼淚，似乎又下定了決心的安吉有了一個新主意。埃拉·羅斯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躺著打盹兒，趁她睡著了，安吉要繼續(xù)教我一些烹飪技巧。

“咖喱雞肉�！卑布獩Q定。我們一回到廚房她便開始查看冰箱里的食材，“你可以幫我做孩子們最喜歡的咖喱雞肉當(dāng)下午茶點心�！�

準(zhǔn)備好我們需要的所有食材后，她開始從抽屜里掏器具。我看著她�？粗�她在廚房里那么有目的地忙活著。砧板，兩把刀子，一個深平底鍋，然后是另一個。就好像她是一艘船的船長，而我則是個無可救藥的新船員。

我們在這棟房子里生活了二十三年，瑞安還是個嬰兒的時候我們就搬進(jìn)來了，房子是我們一起裝飾的，我們把每個晚上和每個周末都用在了這上面，花了無數(shù)個日夜剝掉舊壁紙。然后選擇新的——這個不知花了多少時間，因為我們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能達(dá)成一致。安吉喜歡的我不喜歡，反之亦然，每次都這樣。但自然地，房子最后還是按照她的要求裝飾的。但凡我們家里的事，總是從一開始就按安吉的方式來。

“現(xiàn)在你來，”她說，指著操作臺上的一堆洋蔥，“它自己是不會變成小塊的。來吧。把它們切了！”

我不是傻子。我和尋常男人一樣，有蔬菜需要削皮的時候我會給它們削皮，但像大部分男人一樣——當(dāng)然了，我指的是像我一樣習(xí)慣在地下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的男人，迄今為止我還沒有遇到過多少需要削皮的蔬菜，更沒有碰到過這么多需要一口氣剝完皮的蔬菜。

回想當(dāng)初，還在礦場工作的時候，我是開隧道掘進(jìn)機(jī)的。我那一組有四個人，我和其中兩個——丹尼和約翰做了一輩子的好朋友。我們要一口氣干十二個小時，中間只能停下來吃我們帶下來的打包午餐，我們輪流開機(jī)器。那是個又大又笨拙的家伙，叫作多斯科路書儀[1]，它能割穿巖石和煤礦，一次一米，然后我們就要把巨大的鋼梁搬去建我們剛剛開掘的隧道。我們會把它安裝在隧道的地上，然后用路書儀長長的切割吊桿來把新框架做好的部分放上去。

這項工作很費力氣。有時候，我們——就我們四個得將大梁搬到三十米高的地方，有時候我們的膝蓋都沒入了爛泥中。但我們從來沒有松懈過——我們不敢。我哥哥巴里是我們的工頭，他非常嚴(yán)格。只要他覺得有人沒把工作做好，他就會上報經(jīng)理，而且他對自己的小弟弟一點兒都不徇私。他也有好幾個綽號，我到現(xiàn)在都還拿那些綽號戲弄他：巴里混蛋和笑面虎。但盡管如此，地底下的工作氣氛很是融洽，而且他的嚴(yán)苛絲毫不減他受歡迎的程度；似乎人人都喜歡我們的巴里。

這也是一項極其炎熱的工作。無論地面上的溫度是多少，地底下總是潮濕的，我們熱得受不了。所以每天我們除了靴子、短褲和頭盔什么都不穿，在我們必須帶下去的東西中，有一樣是一個大水瓶，里面裝滿了冰塊，這樣一來，我們至少能喝到些涼水。我們上來的時候渾身烏漆墨黑的。連毛孔都是黑的，這點你想必也料到了。比煤更黑，我們過去總這么說。

此刻，當(dāng)我站在廚房里，手里切著洋蔥，聽著妻子的指揮，感覺那些是恍若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做好了學(xué)習(xí)的準(zhǔn)備，因為我的生活現(xiàn)在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且我知道有一天甚至?xí)�發(fā)生更大的變化。盡管哪怕想想如果沒有了安吉我該怎么辦都讓我心神不寧，但我還是做好了準(zhǔn)備，努力去學(xué)習(xí)她想要教會我的東西。一想到我要學(xué)這些技巧的目的是什么，我就很痛苦，但我還是想給她我知道她現(xiàn)在所需要的心靈寧靜。

埃拉醒過來了，開始啼哭，安吉走過去看她，我則開始切她給我的洋蔥。我們的兩條狗——杰斯和鵝卵石留意著我的一舉一動，等著有什么可以吃的會落到它們面前，雞肉塊，生洋蔥——它們并不挑剔。然后我停了下來，洋蔥切完了。顯然這是我犯的第一個錯誤。因為安吉一抱著埃拉走回來，看到我的杰作，立即捧腹大笑。

它的感染力絲毫不減，安吉的笑，一點都沒有�！安皇悄菢拥�！”她輕聲責(zé)備道，“你得把它們切細(xì)一點兒！那么大塊，孩子們是不會碰的。抱一下�！彼�說著把埃拉遞給我好給我做示范�！澳愕冒阉�切得更精細(xì)一些。瞧，我是怎么做的，嗯？”她又抓起一個洋蔥，剝皮后，示范給我看如何交叉著切，這樣我就能輕松地把它切成小得多的丁了�？粗�她的動作，我意識到她的手腕如今變得有多細(xì)。她已經(jīng)瘦得不成人形了，我不想再說。

我讓她幫我，直到我掌握了操作方法為止，然后從她手里接過菜刀。不出所料，我越切，洋蔥的味道便越濃，很快我便無法阻擋洶涌的眼淚，它們順著我的臉頰流了下來。

[1]　英國多斯科（Dosco）公司生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