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英睡得正香,均勻的呼嚕聲在屋中回蕩。睡夢中被小太監(jiān)喚醒:“大總管,大總管,快醒醒,劉二有要事相報!”
李蓮英猛地從睡夢中醒來,只見劉二已站在床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大……大總管,奴……奴才剛才看見榮大人到上邊兒那兒去啦!”
李蓮英一愣,不相信地譏諷他說:“渾小子,八成是睡蒙了吧?看清楚了嗎?”
“沒……沒錯,就是榮大人!”
“咦?這可就怪了!”李蓮英摸了摸后腦勺自語著,轉而朝劉二一努嘴兒:“還愣著干什么?給我盯緊點兒!”
機靈的劉二“”了一聲一溜煙跑了。
李蓮英急忙穿好衣服,望望窗外,天已大亮。他匆匆來到老佛爺的鳳榻前,只見老佛爺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李蓮英急得搓著手心,在鳳榻前來回溜達了好幾個回合,還是不忍心驚動太后。他想道:“讓老佛爺多睡會兒吧,料上邊也不敢有太出格的舉動。”他自我安慰著,其實心里像著了火似的,因為他太了解光緒了,這個該死的瘟皇帝是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來的,可不能再讓他得手坑害老佛爺!”
再說光緒帝從珍妃那兒回來后徹夜未眠,他背著雙手焦急地來到窗前,隔窗而望,直到天已放亮,見榮祿已走進庭院,這才舒了一口氣,忙端坐在龍椅上。
王商拖著長腔大聲喊:“榮大人到。”
光緒故作平靜地對王商點了點頭:“讓他進來。”
“奴才榮祿叩見皇上。”
“榮中堂快快平身,賜座!”
“謝皇上!”
榮祿抬起頭來,見皇上正微笑著望著他。他從皇上的眼神里看到了期待的目光,心中不禁一陣慌亂,急忙站了起來坐在椅子上。心中揣摩著:“看樣子,皇上有要事相求。想當年戊戌變法的時候,我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噬线B做夢都想除掉我。曾密令袁世凱兵變時先殺我、再殺老佛爺。若不是袁世凱出賣光緒告了密,我也早已成為皇上的刀下鬼、命喪九泉了!多么狠毒的皇帝呀!”榮祿心中雖這么想,臉上卻無絲毫流露。他平靜地等待著皇帝先開口。
只見光緒收斂起笑容,表情變得異常嚴峻:“榮中堂,朕一向器重你的才干,你是朝中重臣,老佛爺也異常信任你。目前拳匪已蔓延至京城,京城內外混亂已極,導致西摩爾聯軍向北京進犯。朕認為,要想保住大清的江山社稷,必要先清拳匪!拳匪清!夷兵退!朕堅信,你定與朕有同感!無奈老佛爺被謠言所惑,夢想依靠拳匪保住大清江山,F而今,時局艱難,朕望你不計前嫌,以江山社稷為重!”光緒停住話語,凝神望著榮祿。
榮祿忙起身作揖說:“皇上此言差矣,奴才實不敢當。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不必提了。皇上有何吩咐,只要有利于江山社稷,奴才萬死不辭!”
光緒大喊一聲:“好!”一拍龍案站了起來,雙目放出兩道冷冽的寒光咬牙切齒地說:“朕認為,端王是拳匪之首,只有把他殺了,天下才能太平!”言罷細觀榮祿臉色。
榮祿心中不由得一驚,他無論如何也未想到皇上令他去當刺客。驚慌中他定了定神,轉了幾下眼珠,而后以極其辛辣的口吻回答說:“奴才不敢抗旨!但今時不同往日,此事還望皇上從長計議!”
光緒被噎得面紅耳赤,半天沒講出一句話。榮祿這柔中帶剛的雙關語有如一把利劍直刺他的心。光緒頭上的青筋已根根暴露出來,欲怒又無言。
榮祿見狀忙把裕祿總督送來的六百里加急遞到光緒面前:“皇上,洋人已下通牒,令我們今晨兩點交出大沽炮臺,否則即開炮轟奪!”
光緒看過之后不以為然地說:“洋人不過是用這種手段嚇唬我們,未必真的挑起事端,只要我們將拳匪根除干凈,洋人必定撤兵!”
榮祿聽罷無奈地嘆了口氣:“皇上,大沽口既已告急,若無他事,奴才需馬上趕往軍機處。”光緒無奈地一揮手,榮祿即刻退了出來。
李蓮英心急如焚地等候在太后床邊,他屏住呼吸,幾次將頭探過去,向帷幔里張望,見老佛爺仍睡著,只得把頭又縮回來。忽見太后翻了個身,李蓮英忙湊上前去,輕聲喚著:“老佛爺,老佛爺。”
太后朦朧中聽到這熟悉的叫起聲,微微睜開了雙眼,埋怨地說:“想多睡會兒都不行,真是個不長眼的!”
李蓮英忙滿臉堆笑湊上前去,以極其神秘的口吻對太后說:“奴才本不愿打攪老佛爺,可今兒一大早,上邊那兒出了點怪事!”
說到這兒他故意停了下來,那對發(fā)黃的充滿血絲的眼睛好像密伏玄機,一動不動地望著老佛爺。
慈禧太后一聽這話,騰地坐了起來:“什么怪事?”李蓮英一舔厚厚的嘴唇,湊到太后耳邊輕聲說:“今兒個一大早,榮大人到上邊那兒去啦!”
“噢?”慈禧太后若有所思,片刻,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瞪了李蓮英一眼:“這也值得大驚小怪!真是的!”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說著打了自己一個嘴巴。
“罷了罷了,得了!我也別躺著了!”慈禧太后邊說邊下了床。
李蓮英忙尖著嗓子朝宮女們喊:“老佛爺請了。”
慈禧太后嘴上雖這么說,可心里卻在琢磨:“這個不省心的忤逆子,剛剛把他從瀛臺接回來,不知又要耍什么新花招?”
李蓮英小心翼翼地給慈禧太后梳著頭,忽聽殿上太監(jiān)報:“端王爺立請召見。”慈禧太后心里咯噔一下子,一種不祥之兆立時涌上心頭。他忙對李蓮英說:“快讓他進來!”
“。”
我曾祖父急匆匆奔至太后面前,憤怒得嘴唇也在微微地顫抖:“老佛爺,洋人已下通牒,令我們今晨兩點無條件交出炮臺,否則,即開炮轟奪!”
話音未落:“什么?”慈禧太后已一把奪過六百里加急,閱畢氣得上下牙齒碰得咯咯發(fā)響,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也好,如此忍辱負重,倒不如一決雌雄!”
我曾祖父進而說:“據奴才分析,大沽口那邊定已開仗,懇請老佛爺速速頒定宣戰(zhàn)詔書,萬勿延遲!”邊說邊給太后老佛爺跪下了。
“載漪,你先起來,明兒個在儀鸞殿叫大起,我倒要看看,皇上還有什么話好說!”
我曾祖父含淚說:“及早一天宣戰(zhàn),必有利于江山社稷!奴才認為,應即派董福祥之甘軍及義和團奔赴前線,否則江山社稷危矣!懇請老佛爺恩準!”
慈禧太后思索片刻說:“傳旨軍機處,令董福祥整齊馬步隊伍,率領部分義和團眾,即刻開赴天津前線!”
我曾祖父領旨剛走,榮祿又急匆匆趕來,將大沽口告急消息報與太后。太后平靜地望著榮祿說:“我知道了,榮大人,我倒想聽聽你的意見,事到如今,你說這仗是該打呢?還是不該打?”言罷目不轉睛地望著榮祿,好似要把他的心底望穿。
榮祿最怕老佛爺的這種目光,這目光使他感到恐慌,感到畏懼。他有意將臉轉向旁邊,故作思索之態(tài)。隨即聳聳他那兩道濃眉說:“啟稟老佛爺,若洋人奪大沽炮臺,那便是明目張膽地挑釁,我泱泱大國尊嚴何在?豈有不戰(zhàn)之理!”
慈禧太后聽罷興奮得站了起來:“得!有你這句話就行了,我總算沒看錯人!”
榮祿被老佛爺一番話搞得不知所措。太后見他如此窘迫,忙將昨晚剛剛送來的電報奏章遞給他說:“你看看這個,兩湖總督張之洞和兩江總督劉坤一居然拍來這樣的電報。他們堅決反對宣戰(zhàn),力主嚴酷鎮(zhèn)壓義和團,還說什么如再遲疑不速剿,各國兵隊大至,越俎代庖,禍在眉睫。并說從來邪術不能御敵,亂民不能保國。外兵深入,橫行各省,會匪四起,大局潰爛,悔不可追!榮祿呀你聽聽,倘若你今日與他們所言一致,那我大清的江山氣數就將盡了!”
榮祿聽至此,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聲說:“老佛爺言重了,奴才實不敢當。承蒙老佛爺錯愛,慚愧,慚愧!”
慈禧太后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說:“榮祿,起來說話。”
“謝老佛爺!”榮祿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了起來,心想:“看來老佛爺開戰(zhàn)決心已定,而東南各督府又欲與洋人簽互保條約,并望我也連銜簽名,反對開戰(zhàn),這該如何是好?”
慈禧太后似乎察覺出他的心思,隨即說:“榮祿,你身為武衛(wèi)軍統領,現在兵釁已開,強敵壓境,你應即刻傳旨軍機處,抽調武衛(wèi)軍部分兵力開赴天津,與董福祥的甘軍共同殺敵,絕不容許洋兵長驅直入!否則,唯你是問!”
老佛爺聲色俱厲,嚇得榮祿連聲說:“,奴才遵旨!”
慈禧太后一挑她那雙鳳目,聲調即變得柔和異常:“榮祿,你這是打哪兒來呀?”
榮祿一聽這酸溜溜的問話,心中已明,宮內到處都是太后的耳目,便回答:“奴才是打皇上那兒來。”
“噢?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皇上怎么突然關照起你來了?”
榮祿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說:“皇上哪是關照奴才,他是望微臣按兵不動,不要與洋人開戰(zhàn)!最重要的,皇上希望奴才剿滅義和團,并將其禍首端王……”他瞥了一眼李蓮英,沒敢往下說。李蓮英識相地退到了門外。
慈禧太后迫不及待地問:“他想將端王如何?”
“皇上是想借奴才之手殺掉端王!”榮祿邊說邊用手比畫了一個砍頭的手勢。
慈禧太后聽了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榮祿也跟著大笑起來,直笑得二人都流出了眼淚。
李蓮英一直躲在門外偷聽,當他聽到皇上要榮祿去刺殺我曾祖父端王,急得他額角上都沁出了冷汗。他尋思著:“大敵當前,不殺洋人,卻要殺抗敵的忠臣,真是豈有此理!這個該死的瘟皇帝,你的好景怕是不長嘍!”
聯軍占領了大沽炮臺后,在俄國海軍中將基利杰勃蘭特的指揮下,瘋狂地登陸了;懿m特得意洋洋地站在炮臺上,歇斯底里地叫嚷:“各國的勇士們,你們辛苦了!今天,我們登上這塊土地的第一項任務,就是要把這里變成無人的村莊!”
隨著他的號令,各國士兵用機槍掃射著四散奔逃的人群。驚恐萬狀的百姓們慘叫著,一群群倒在血泊中。突然,一個聯軍士兵發(fā)現一具滿身血污的女尸上趴著一個嬰兒,仍在用小嘴吸吮著母奶。他喪心病狂地奔了過去,用槍尖將嬰兒高高挑起,嬰兒立時斃命。鮮血順著刀尖流了下來。他舉起槍柄在空中旋轉幾圈,腳下還跳著舞步。其他士兵見狀均樂不可支,他們吹著口哨,狂喊亂叫,欣喜若狂。
聯軍一路燒殺下去,邊殺邊放火。血腥味和尸體燒焦的氣味混在一起,令人窒息。血色的天空漸漸地黑了下來,陰森而恐怖,好似人間地獄。而守衛(wèi)兵艦的聯軍們卻在甲板上飲酒助興,欣賞著大沽口火光沖天的夜景。一個聯軍士兵感嘆地說:“多么動人的火光!多么迷人的夜景。哈哈!大半個塘沽都快燒光了!今生今世,恐怕我們中的任何一人也再難看到如此壯觀的場面,為我們的勝利而干杯!”
綠柔姑娘自立山府回來后,心中一直悶悶不樂。立山府管家鷹一般的雙眼以及那冷漠鄙視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一人呆呆地坐在屋中,下意識地嗑著瓜子,竟連瓜子皮都咽了下去:“是。∫粋煙花柳巷的女子怎會被人看得起!都怪自己不識相。真是的,我為什么要用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我只要把他們這些王公貴族白花花的銀子大把大把地從口袋里掏出來就行了……”想到這里,她不再自責,忙跑到隔壁梅香姑娘門外,輕聲喚道:“梅香姐,你今天那兒有客嗎?”
梅香開了門,噘起嘴說:“哪兒來的客,都好幾天了,連一個人影也沒有,不知那些有錢的爺都忙什么去啦?”
綠柔笑了:“他們忙他們的,我們玩我們的,反正也沒事,咱姐倆何不上街逛逛去!”
梅香搖搖頭說:“我不敢去,聽說清兵和義和團將北堂圍了個水泄不通,雙方激戰(zhàn)好幾天了,已死了不少人啦!街上到處亂哄哄的,咱們還是老老實實地待在家里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