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第三章

老馬組織的聚會在北四環(huán)一個川菜館里舉行。

包廂里偌大一圓桌,中間上了一大盆熱氣騰騰冒著油花的水煮魚,然后是各式川菜陸續(xù)擺滿了一桌子。坐在主位的老馬,理著爽利的平頭,體型微胖,一臉的氣定神閑。他點了幾瓶小二和幾大瓶飲料,先給自己斟上一杯二鍋頭,然后侃侃而談道:“咱們幾個聚會,不搞小資做派,不拍照,不說客套話、場面話。大家用不著裝腔作勢。好不容易湊一塊兒,吃好喝好聊好,大家都好。先吃!先吃!”

小米坐在我的右手邊,剛脫下外套,解下厚厚的圍巾。只見她盤起一頭漆黑的長發(fā),穿一身闊領(lǐng)的墨綠色厚棉布裙子,露出潔白修長的脖頸。她的長相很容易被人記住,眼睛狹長、漆黑有光,額頭和顴骨都很高,像從哪個部落里偷跑出來、誤入都市石頭森林的異族少女,說不上多美,但自有一番味道。

見我看她,她沖我微微一笑,嘴角梨渦隱現(xiàn)。第一次現(xiàn)實中會面,竟然如同老友重逢,完全沒有陌生感。

老馬開場白說完,眾人皆笑,氣氛融洽。大伙兒忙著大快朵頤,等到風(fēng)卷殘云,才開始慢慢進入聊天的氛圍。

有人調(diào)侃老馬!袄像R最近發(fā)福了,少了點詩人的氣質(zhì),多了份老板的氣場!

“兄弟,你真有眼光!來,我和你喝一杯!”老馬豪氣地回敬。

又有人見縫插針說:“老馬,喝完這杯,即興作一首詩怎么樣?”

一聽作詩,滿桌子的人開始起哄。

老馬慢悠悠地呷一口酒,搖了搖頭,說:“作詩是一種私人行為,不是餐桌上的佐味料。各位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見他一臉為難,觥籌交錯里,大家也就一笑而過,不再強人所難。

一桌子十來個人,都來自那個知名的文學(xué)論壇,網(wǎng)絡(luò)上披著馬甲相互追捧,見了面也并無隔閡,只是大家都隱藏在各自的網(wǎng)絡(luò)ID里,相識容易,要走進對方的生活里則十分艱難。萍水相逢的兩個人,要發(fā)展成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好朋友,前提要彼此欣賞、投契,還要有和對方推心置腹的勇氣。否則,在一張餐桌上聚會再多次,也只能是點頭之交,永遠不會肝膽相照。

除了老馬和小米,對面的一個女孩也引起了我的注意。女孩子很安靜,穿一件毛茸茸的白色皮草,面容精致,大約是怕花了唇膏,用餐的時候都是小口小口地吃。這樣小心翼翼的吃相,令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剛落座的時候,一個出版社的朋友介紹她給大家認識!八墙裉斓摹鈷臁,不屬于咱們?nèi)?nèi)的,我?guī)^來玩!

“美女大大地歡迎!怎么稱呼?”老馬點頭有禮。

女孩頷首!敖形倚⊙啪涂梢浴!比缓缶筒辉僬f話。

我注意到她一直很沉默,只是當(dāng)別人聊到笑場的話題時,她也跟著笑一笑。不知道是怕生,還是性格本來如此。

八卦心起,我偷偷問身邊的小米:“對面的女孩,你見過嗎?”

小米說:“沒見過。是那個姓趙的出版人帶過來的吧?嘿,他身邊的女人,可是走馬燈一樣的!

我“哦”了一聲,心中了然。

推杯換盞中,聚會很快到了末尾,大家AA制買了單,都有些意猶未盡,開始三三兩兩地聊著。老馬換位置坐到了我旁邊,抱歉地說:“你大老遠過來,一晚上都沒顧上和你說話,實在不好意思。”

我連忙笑著說:“沒事兒,我理解。你永遠是我們大伙兒的老馬。”

“真是好哥們兒。”老馬拍拍我的肩膀。

我一直以為,男女相處的最高境界,是一個男人把一個女人當(dāng)成哥們,一個女人把一個男人當(dāng)成閨蜜。我和老馬,至今為止仍然保持著這樣一種高境界的純潔關(guān)系。

散會后,我和小米、老馬三人并肩出門,老馬十分關(guān)心我找工作一事,說道:“你先別著急,既來之,則安之,工作的事我會幫你留意!

最后作別,我目送老馬離去,凝視著他樸實而深沉的背影,不由得對身邊的小米感嘆道:“老馬果然古道熱腸!”

“嗯,老好人一個。對了,我看你穿得有點少,這個你圍上!闭f著,小米將自己的圍巾解下來繞在我脖子上!皼]想到北京的春天還這么冷吧?”

我不說感謝,怕說了多余,但心里頭溫暖如潮涌。

小米說:“反正你還沒上班,我過幾天要休年假,要不你陪我去天津待幾天吧,就當(dāng)散散心!

我想了想,笑著答應(yīng)道:“也好!

小遙得知我要去天津,十分贊成,她說:“與其在北京待著,工作的事一籌莫展,不如出去玩幾天,調(diào)整下狀態(tài)。心情好了,好運氣也就跟著來了。”

我點點頭,自我解嘲說:“是,沒準在旅途中還能收獲一段艷遇呢。”

小遙忽然不說話,定定地瞅著我,一本正經(jīng)道:“你臉上是什么?”

“莫非是臟東西?”我連忙用手去摸。

“明明寫了四個大字:生人勿近!边呎f邊用手指點了我額頭四下,“還想要找艷遇呢!”見我中招,她面露得意。

“敢取笑我!”我拿枕頭扔她。

她接住枕頭,笑瞇瞇地說:“看在我今天剛發(fā)工資的分上,我決定對你本次旅行提供友情贊助!

“小的囊中羞澀已久,多謝姑娘慷慨相助,滴水之恩,來日定當(dāng)涌泉相報!”我有點不好意思,還不忘嘴賤。

小遙打開錢包數(shù)了幾張一百元的票子,遞給我。“知道就好,找了工作趕快還我錢!”

“不是友情贊助嗎?要還的?!”我抗議。

“想得美,這可是我的血汗錢!”小遙白了我一眼。

“今晚我以身相許,可以抵債否?”我涎著臉,湊了過去。

嬉笑間,我的手機響了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我示意小遙別說話,猶豫著接了起來,里頭傳來一男人渾厚的聲音。“沈明歡對吧?聽老馬說你來北京了?”

聽聲音很陌生,我不由得問:“請問你是……?”

“我是你老鄉(xiāng),周博文,你不記得我啦?去年我們有在網(wǎng)上聊過的,你還向我投過稿呢!睂Ψ秸Z氣里有點不悅。

“原來是周主編。”我記起來了。

周博文,N城一家出版社的主編,曾經(jīng)策劃出版了一系列青春題材的短篇小說集,在業(yè)界反響不錯。2004年那會兒他正忙著為新策劃的圖書組稿,從論壇里找到我,向我約寫了兩個短篇小說。當(dāng)時我已經(jīng)混論壇碼字多時,手頭攢了不少短篇,也就有了結(jié)集出版的意愿。周博文讓我把所有短篇集中起來,做一個文檔發(fā)給他,他會將選題上交到社里,讓我靜候佳音。期間在網(wǎng)上問過他選題的進度,他推脫說太忙,說等忙完了再見面詳聊。這一忙,就再也沒有了音訊。沒想到一年后的今天,他又冒了出來,主動找到我。

周博文說:“我也是聽老馬說起,才知道你來北京的。還是老馬消息靈通啊!

“你也在北京?”我驚訝。

周博文說:“我去年年底來的,跳槽到這邊的一家出版公司,還是擔(dān)任編輯室主任。對了,你還有出版文集的想法嗎?去年實在太忙,都沒來得及忙你這事,現(xiàn)在閑下來了,正好可以找你聊聊。”

“周主編,我發(fā)給你的文檔,你看了嗎?你覺得有沒有閱讀價值?”我頓時來了精神。

周博文說:“閱讀價值肯定是有的,你的文筆不錯。不過有沒有出版的市場價值,還有待討論。不如這樣吧,找時間我們見面好好聊聊!

我說:“好,沒問題。時間你定。”

周博文想了想,說:“要不就今晚?聽老馬說你住定福莊,我找個離你近的地方等你。”

我看了看表,已經(jīng)快晚上十點整了,連忙推脫道:“今天太晚了,不如明天吧!

周博文說:“也行,明天我下班后去找你。找個離你近的,能喝杯咖啡的地方,咱好好聊聊!

我說:“那就在朝陽路十里堡附近吧。那邊坐車也方便!

“就這樣定了,明天我給你打電話。”周博文爽快答應(yīng)。

“怎么?艷遇提前來了?”掛掉電話,姚小遙一臉狐疑地望著我。

“不,是機遇來了。”我向她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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