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前位置:圖書頻道 > 綜合其他 >經(jīng)典文學(xué)名著 >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半封建的晚清 > 第 28 章 管神機(jī)營王爺撤差 升鎮(zhèn)國公小的交運(yùn)
第2節(jié) 第二章
  我道:“他們既然是宗室,又是王爺都干得下來,那么大的神通,何必還去當(dāng)兵?”子明道:“當(dāng)兵還是上等的呢。到了京城里,有一種化子,手里拿一根香,跟著車子討錢。”我道:“討錢拿一根香作甚么?”子明道:“他算是送火給你吃煙的。這種化子,你可不能得罪他;得罪了他時,他馬上把外面的衣服一撂,里邊束著的不是紅帶子,便是黃帶子,那就被他訛一個不得了!”我道:“他的帶子何以要束在里層呢?”子明道:“束在里層,好叫人家看不見,得罪了他,他才好訛人呀;倘使束在外層,誰也不敢惹他了。其實(shí)也可憐得很,他們又不能作買賣,說是說得好聽得很,‘天滿貴胄’呢,誰知一點(diǎn)生機(jī)都沒有,所以就只能靠著那帶子上的顏色去行詐了。他們詐到?jīng)]得好詐的時候,還裝死呢。”我道:“裝死只怕也是為的訛人?”子明道:“他們死了,報(bào)到宗人府去,照例有幾兩殯葬銀子。他窮到不得了,又沒有法想的時候,便裝死了,叫老婆、兒子哭喪著臉兒去報(bào)。報(bào)過之后,宗人府還派委員來看呢。委員來看時,他便直挺挺的躺著,老婆、兒子對他跪著哭。委員見了,自然信以為真,哪個還伸手去摸他,仔細(xì)去驗(yàn)他呢,只望望是有個躺著的就算是了。他領(lǐng)了殯葬銀,登時又活過來。這才是個活僵尸呢。”我道:“他已經(jīng)騙了這回,等他真正死了的時候,還有得領(lǐng)沒有呢?”子明道:“這可是不得而知了。”
  我道:“他們雖然定例是不能作買賣,然而私下出來干點(diǎn)營生,也可以過活,宗人府未必就查著了。”子明道:“這一班都是好吃懶做的人,你叫他干甚么營生!只怕趕車是會的,京城里趕車的車夫里面,這班人不少;或者當(dāng)家人也有的。除此之外,這班人只怕干得來的,只有訛詐討飯了。所以每每有些謠言,說某大人和車夫換帖,某大老和底下人認(rèn)了干親家,起先聽見,總以為是糟蹋人的話,誰知竟是真的。他們闊起來也快得很,等他闊了,認(rèn)識了大人先生,和他往來,自然是少不免的,那些人卻把他從前的事業(yè)提出來作個笑話。”我道:“他們怎么又很闊得快呢?”子明道:“上一科我到京里去考北闈,住在我舍親宅里。舍親是個京官,自己養(yǎng)了一輛車,用了一個車夫,有好幾年了,一向倒還相安無事。我到京那幾天,恰好一天舍親要去拜兩個要緊的客,叫套車,卻不見了車夫,遍找沒有,不得已雇了一輛車去拜客。等拜完了客回來,他卻來了,在門口站著。舍親問他一天到哪里去了。他道:‘今兒早起,我們宗人府來傳了去問話,所以去了大半天。’舍親問他問甚么話。他道:‘有一個鎮(zhèn)國公缺出了,應(yīng)該輪到小的補(bǔ),所以傳了去問話。’舍親問此刻補(bǔ)定了沒有。他道:‘沒有呢,此刻正在想法子。’問他想甚么法子。他道:‘要化幾十兩銀子的使費(fèi),才補(bǔ)得上呢。可否求老爺賞借給小的六十兩銀子,去打點(diǎn)個前程,將來自當(dāng)補(bǔ)報(bào)。’說罷,跪下去就磕頭,起來又請了一個安。舍親正在沉吟,他又左一個安,右一個安的亂請,嘴里只說求老爺?shù)亩鞯。舍親被他纏不過,給了他六十兩銀子。喜歡得他連忙叩了三個響頭,嘴里說謝老爺?shù)亩鞯,并求老爺再賞半天的假,舍親道:“既如此,你趕緊去打點(diǎn)罷。’他歡歡喜喜的去了。我還埋怨我舍親太過信他了,那里有窮到出來當(dāng)車夫的,平白地會做鎮(zhèn)國公起來。舍親對我說:‘這是常有的事。’我還不信呢。到得明天,他又歡歡喜喜的來了說:‘一切都打點(diǎn)好了,明天就要謝恩。’并且還帶了一個車夫來,說是他的朋友,‘很靠得住的,薦給老爺試用用罷。’舍親收了這車夫,他再是千恩萬謝的去了。到了明天,他車也有了,馬也有了,戴著紅頂子花翎,到四處去拜客。到了舍親門口,他不好意思遞片子進(jìn)來,就那么下了車進(jìn)來了。還對舍親請了個安說:‘小的今天是鎮(zhèn)國公了!老爺?shù)亩鞯,永不敢忘?rsquo;你看這不是他們闊得很快么?”我道:“這么一個鎮(zhèn)國公,有多少俸銀一年呢?”子明道:“我不甚了了,聽說大約三百多銀子一年。”我笑道:“這個給我們就館的差不多,闊不到哪里去。”子明道:“你要知道他得了鎮(zhèn)國公,那訛人的手段更大了。他天天跑到西苑門里去,在廊檐底下站著,專找那些引見的人去嚇唬。那嚇唬不動的,他也沒有法子。他那嚇唬的話,總是說這是甚么地方,你敢亂跑。倘使被他嚇唬動了,他便說:‘你今日幸而遇了我,還不要緊,你謹(jǐn)慎點(diǎn)就是了。’這個人自然感激他,他卻留著神看你是第幾班第幾名,記了你的名字,打聽了你的住處,明天他卻來拜你,向你借錢。”我道:“鎮(zhèn)國公天天要到里面的么?”子明道:“何嘗要他們?nèi)ィ贿^他們可以去得。他去了時,遇見值年旗王大臣到了,他過去站一個班,只算是他來當(dāng)差的。”我道:“他們雖是天潢貴胄,卻是出身寒微得很,自然不見得多讀書的了,怎么會當(dāng)差辦事?”子明道:“他們雖不識字,然而很會說話,他們那黃帶子,都是四品宗室,所以有人送他們一副對聯(lián)是:‘心中烏黑嘴明白,腰上鵝黃頂暗藍(lán)。’”我道:“對仗倒很工的。”
  說話之間,外面已放天明炮,子明便要走。我道:“太早了,洗了臉去。”便到我那邊,叫起老媽子,端了熱水出來,讓子明盥洗,他匆匆洗了便去。
  正是:一夕長談方娓娓,五更歸去太匆匆。未知子明去后如何,且待下回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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