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單口喜劇這一行已有十八年了。其中我花了十年的時間用于學習,四年的時間磨煉技藝,之后又享受了四年功成名就的瘋狂歲月。對于單口喜劇,我最深刻的記憶就是我的嘴在當下,心在未來;嘴上念著臺詞,身體要做著動作,同時心里不;叵,觀察、分析、判斷、焦慮一番,然后下定決心安排好接下來要說什么,什么時候開口。表演過程中很少能享受到樂趣——所謂享受實則是放縱自己注意力不集中,這是喜劇表演不允許出現(xiàn)的。在節(jié)目結束后,我會因為表演的好壞陷入長時間的興高采烈或痛苦不堪,因為獨自一人在舞臺上表演已經是自我的最后一搏,毫無退路了。
我成名于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左右。雖然我對那段時期的總體回憶還很清晰,但是對于某些特定演出的記憶已然模糊了。我站在舞臺上,燈光炫目,我看向黑暗,看向讓所有地方都變得一模一樣的黑暗。黑暗十分重要:如果觀眾席被燈光打亮,他們是不會笑的;沒準我也會讓他們老實坐好,安靜不動。觀眾席必須保持除了前面幾排能被看到之外,其余一片黑暗,省得某個繃著臉的家伙害我驚慌失措,無比絕望。
喜劇演員對于成功演出的行話是“我干掉他們了”,我覺得會這么說的原因是你最終會發(fā)現(xiàn)觀眾也能“干掉”你。單口喜劇很少能在理想的環(huán)境下表演。喜劇的死敵是注意力分散,但是喜劇演員很少能獲得安靜的表演環(huán)境。我會擔心音響系統(tǒng)、環(huán)境噪聲、起哄的、酒鬼、舞臺燈光、突然的叮當作響、遲到者、大聲喧嘩者,更不用說那些關心“這個好笑嗎”的嘮叨。環(huán)境越雜亂,表演就越有趣。我想那些擔心能保持思維敏捷,感覺活躍。我還記得因為一杯酒被打碎而馬上變換應景的笑料,或是在客人打出不合時宜的噴嚏前,貌似不經意地提高聲音以便遮蓋。我一直努力追求喜劇的原創(chuàng)性,而名聲不過是追求中落在我頭上的附加品而已。這一追求過程可謂無比艱辛:我沒有耗費力氣與那些懷疑我的人對抗,而是循序漸進地努力,其中還包括了幾次直覺的飛躍。我并不是生來就是天才——我之前沒唱過歌、沒跳過舞,也沒表演過——不過因為在這一行工作這一小細節(jié)讓我能有別出心裁的一面。我沒有自毀傾向,雖然我曾經幾乎毀掉了自己。最終,我疲憊地轉頭,離開了單口喜劇舞臺,從此再也沒回頭,直到現(xiàn)在。幾年前,我開始研究和回憶我職業(yè)生涯中這一重要部分的一些細節(jié)——其中也不可避免地會涉及我的私生活——從而回想起為什么我會從事單口喜劇,以及為什么我會離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本書是一部傳記,而非自傳,因為我描寫的是我曾經認識的一些人。沒錯,這些事都是真實的,雖然有時感覺好像是發(fā)生在別人身上一樣。我常常會感覺到自己是一位好奇的旁觀者,或是一個試圖回想起自己做過什么夢的人。我的單口喜劇生涯已經被自己忽視了二十五年,不過在完成這部回憶錄后,這段人生讓我感到特別溫暖。算是戰(zhàn)爭年代擁有的深情回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