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向芭蕉舅舅請教。
“那人……是忍者嗎?”
“非也非也,此乃鬼魂也。”
“鬼魂?”
“自然由人裝扮而成,初見確實叫人吃驚。除去此地,秋田同樣也正舉辦與鬼魂相交的盂蘭盆舞會。此乃未得救贖之靈,時值魂魄升華之期,在世遺族便扮作亡靈姿態(tài)進入舞會圓陣之中,同生者一道起舞,如此為死者鎮(zhèn)魂,這也正是盂蘭盆舞會之本意。”
“嚯……”
聽聞此言,我自覺似乎越發(fā)深陷光怪陸離的夢幻世界。然而,接下來的事態(tài)發(fā)展將我一把拉回了現實世界。
突然,地動山搖。
劇烈的搖晃將我就地掀起,本要站起來吧,順勢又給摔了個四腳朝天。周圍驚叫四起,有人站起身來,有人踉蹌倒地,還有人亂躥一氣……死者生者和睦交誼的墓地氣氛驟轉,陷入了嘈雜喧天的恐慌狀態(tài)。
搖晃只持續(xù)了短短數秒,但我還是頭一次親身體驗這項日本名產,委實嚇得不輕,真不愧為Made in Japan的頭等可怖之物。不過嘛,受到地震沖擊的倒也不光是少見多怪的外國人,就連素來不忘實業(yè)家威嚴的卦之國屋也不知何時縮起脖子,死死地抱著一旁的墓碑不放。
我望向盂蘭盆舞會場,音樂早已終止,舞者也忙著四下避難,在高臺周圍散了一地。視野之中,唯有一人堅守不動——正是一襲白衣頭戴面罩的鬼魂。
鬼魂呆然佇立原地,仿佛地震從未發(fā)生。毫不畏懼死者的日本人似乎對地震難以招架,不過死者所居的世界果然同天崩地裂無緣。鬼魂煢煢孑立,純白的裝束在滿月銀輝映照下熠熠奪目。
在我晃神的當兒,投影畫面已經切換為地震速報——
晚七時二十九分,相模地區(qū)發(fā)生地震。震中位于相模灣洋面三十公里,震源深四十五公里。各地震級如下:觀音市5級,橫濱4級……沿海地區(qū)請注意防范海嘯。
“哎呀,可真嚇人。地震倒沒什么可怕,只是實在掃興。”從會場歸來的笑靨姑娘嘟囔道。“唔,怕是到了時辰。”芭蕉舅舅應上一聲,一行人收拾收拾,疊起了野餐墊。
我們橫穿寺廟,又穿過鄰接的神道教神殿內院,向位于大街的停車場走去。被地震弄得興致全無的卦之國屋也早早打道回府,帶著隨從和我們同路返回。
寺廟和神殿之間有一小片雜樹林,內有窄路蜿蜓。我對這林間小道頗為中意,要說理由,只因小道途中供有地藏像。
在日本道路兩旁,時常能見到地藏菩薩的石像,高度約和幼兒園孩童無異。據說地藏菩薩主司看顧小孩亡魂,職務和這身高正搭調。地藏廣受日本人愛戴,我自然也對這位可愛的菩薩深有好感,每每從地藏石像旁路過,總忍不住沖著樸素的面孔瞧上幾眼。
今晚也不例外,我瞅著路旁的地藏像,在林間小道漫步。然而,就在抵達樹林出口時,我不經意間回頭一望——
地藏像正舉足邁步。
雖只是短短一瞬,但確是我親眼所見。我慌忙凝神觀察,昏暗中的地藏剪影并無異樣,仍舊端立原地。
多半是我看花眼吧,又或者自己還沉浸在鬼魂的盂蘭盆舞之中,尚未擺脫妖異的幻影吧。
“怎么了,茶夢先生?可別跟丟咯。”
笑靨姑娘的呼叫讓我回過神來,原來不知不覺間只剩我獨自留在這林間小道。我連忙甩甩頭,快步追上前去。
神道教的神殿被喚做神社,我進入神社追上眾人,發(fā)現卦之國屋陣營中半途加入了一個異常高大的人物。
“瞧你方才的態(tài)度,似乎對相撲挺有興趣吧?”卦之國屋盯著我問道。
“哦哦,相撲……大有興趣。”
“這位正是力士呢。”
他說著,沖一旁的巨漢揚揚下巴。原來如此,發(fā)髻加浴衣打扮的巨漢正是相撲力士。不過他也真高得離譜,起碼有兩米吧。初到日本時,我真和誤入小人國的格列佛深有同感,沒料到日本人當中也有這般彪形巨漢。
我姑且問候一番。
“您好。初次見面,在下東京茶夢。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