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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jié) 第二章

 

 
  瀘州的最高軍政長官是知州楊兆龍,爆炸案雖然并非發(fā)生在他的轄區(qū)內(nèi),但仍給他敲響了警鐘,接下來發(fā)生的一件事,則更令他如臨大敵。
  瀘州城內(nèi)外突然出現(xiàn)了許多陌生人,把大大小小的客棧旅店都擠得滿滿的。這些人當然都是趕來參加起義的外地會黨,他們的身份都改換成了客商,可問題是賽龍舟早就過了,也沒有其它趕集什么的,這種冒泡方式不能不讓人猜疑。
  另一方面,袍哥會黨畢竟不是純正的革命黨,大部分人所認為的革命就是像魯迅在《阿Q正傳》中所描述的,“個個白盔白甲,穿著崇正皇帝的素”,有人甚至在外面說:“佘大哥(佘英)的星宿出現(xiàn)了,他不久就要做皇帝,我們的日子就好了。”
  民間的傳言越來越多,在楊兆龍看來,這就是暴風雨即將到來的前兆,他如坐針氈。
  苦思之后,楊知州向佘英發(fā)出邀請,請他入府議事。
  在從黑社會大哥轉(zhuǎn)變成為革命黨人起,佘英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因此沒怎么猶豫就來了。
  等待他的,是一個陷井,或者換句話說,是楊兆龍設(shè)下的請君入甕之計。官衙內(nèi)早就殺機畢露,持槍拿刀的堂勇埋伏在帳后,為的就是要擒賊先擒王。
  如果佘英身邊前呼后擁,又或者進府后東張西望,左顧右盼,楊兆龍早就下令捉拿了,可惜都不是。
  佘英單人獨騎,神態(tài)自若,與官府原先的想像和預測大相徑庭。
  客套了幾句后,楊兆龍便找了個借口溜到內(nèi)室,他要聽聽幕僚們的意見。
  幕僚們議論紛紛,有的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佘英既然敢單刀赴會,又如此自容鎮(zhèn)定,說明他心里沒鬼,那些傳言或許是謠言也難講。
  還有人則心有余悸地說,佘英是袍哥中的龍頭大爺,能量驚人,就連我們府里的差役堂勇也多半是他徒弟。萬一傳言不實,草率拘捕,鬧出亂子可怎么向上面交待?
  見眾人這么說,楊兆龍猶豫起來,就是這么一猶豫,為佘英提供了脫身之機。
  幕僚倒是看得很準,很多堂勇自己就是袍哥會黨。見知州久不露面,其中一人給佘英悄悄咬耳朵,當然用的都是暗語:“大爺,水漲了!”
  水漲了,就是事泄了。等楊兆龍拿定主意,準備將佘英扣下時,后者已經(jīng)脫身而去。
  一邊是打草驚蛇,一邊又不想放棄行動計劃,熊克武遂作出臨時調(diào)整,將起義時間予以提前。
  不料楊兆龍的行動更快,他宣布全城戒嚴,關(guān)閉城門后大肆搜查客店。城內(nèi)外的起義軍彼此隔絕,難以形成呼應(yīng),在瀘州發(fā)動起義失去了任何可能性。
  第一槍啞了火,熊克武沒有放棄,轉(zhuǎn)而啟動后備方案,組織革命黨人分路奔赴成都。
  成都是四川省會,當然比瀘州更為顯要,一旦起義成功,影響也更大,而從情報上看,11月14日那天晚上,四川總督及以下文武大吏都要聚集“會府”。
  會府又稱萬壽宮,里面設(shè)有皇帝的九龍萬歲牌,不過官員們此番去會府并不是要向皇帝問好,而是為了給太后祝壽。
  要想一網(wǎng)打盡,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
  瀘州起義是計劃以袍哥會黨為主,成都起義則是以新軍為主。
  從甲午戰(zhàn)敗到簽訂辛丑條約,中國傳統(tǒng)陸軍之無能無力已成了人盡皆知的事實,“習洋槍,學西法”的新式陸軍(簡稱新軍)應(yīng)運而生。
  每個省都分到了編練新軍的指標,四川因為是大省,被安排要編三鎮(zhèn)(鎮(zhèn)相當于師)新軍,當時已經(jīng)編好的是第十七鎮(zhèn)。
  政府編練新軍的初衷,與派遣學生留日沒有不同,可對革命黨來說,“洋化”的新軍比之于那些綠營八旗,也好滲透多了,最后的結(jié)果是,他們中的很大一部分反過來成了革命黨用于武裝起義的長槍利矛。
  在成都軍界,從作為新軍預備隊的弁目隊,到正規(guī)新軍,革命黨人都發(fā)展了一批內(nèi)線。
  除此之外,趕來增援的袍哥會黨也將不在少數(shù)。瀘州調(diào)集了三千人,集結(jié)于成都的會眾則多達五六千人。
  熊克武信心十足。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瀘州的一幕竟然再次在成都上演:官方改變了祝壽地點,然后是全城戒嚴,斷絕交通,搜捕黨人。
  代理四川總督趙爾豐在出手方面,比瀘州知州楊兆龍更快更辣。新軍和弁目隊里的內(nèi)線全部暴露,非死即被捕,熊克武、佘英等被列入重點通緝的“首要人犯”名單。
  同志軍
  繼瀘州、成都起義后,熊克武又在敘府(今宜賓市)策動起義,然而這次同樣沒能逃出失敗的怪圈,即都是被官府搶到先手,隨之整個行動胎死腹中。
  一鍬下去就想掘個井,當然是顯得過于心急了,可是連著三鍬下去,連個泉眼的痕跡也沒見著,無疑又讓人郁悶到死。
  接下來的時間里,熊克武和他的同志們就象久無收獲的漁夫一樣,被迫把魚網(wǎng)翻出來,一段段地查找,要找出究竟是哪里出現(xiàn)了窟窿。
  就三次起義的策劃來看,無論是早先放棄的端午節(jié)還是后來的慈禧太后壽辰,時機掌握得都很好,且由革命黨人主導,在這方面并無明顯漏洞,但再看過去了就不一樣了。
  再看過去,是實施階段,恰恰在這個階段,革命黨人退居幕后,站在前臺的是袍哥會黨和新軍內(nèi)線。
  熊克武猛一擊掌:診結(jié)找到了!
  新軍里面,只發(fā)展了很少一部分中下級官兵,他們在軍營里猶如滄海一粟,作用微乎其微。袍哥會黨倒是人數(shù)眾多,可惜魚龍混雜,很多人還是改不了幫會習氣,結(jié)果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現(xiàn)在,導致起義失敗的基本脈絡(luò)已經(jīng)可以勾畫出來。
  第一,新軍指揮權(quán)仍掌握在當?shù)毓俑种校跁h走漏消息后,他們可以動用新軍提前進行鎮(zhèn)壓。
  第二,作為一支新式軍隊,新軍配備有德國毛瑟槍,會黨用大刀長矛與其較量,就像在用紙棺材糊人,沒有打得過的道理,
  只有把傷疤完全揭開,膿血才能流得干干凈凈。分析到這里,眾人豁然開朗。
  看來,靠天靠地靠別人都不行,還是得靠自己,不過在此之前,先得進健身房,練它幾塊腱子肉出來。
  武器很關(guān)鍵,說到底,就是手里要有槍桿子,而不光是刀把子,這樣才能建立同志軍。
  1908年2月,熊克武專程潛回東京,通過同盟會總部,從日本民間購買到了槍彈。
  當他押運槍彈,秘密返回國內(nèi)時,忽然注意到,人們所戴瓜皮帽上的紅頂大多被摘掉了,有的雖然還在,但也染了顏色。
  在禮儀至上的東方國度,這是一個極不尋常的信號。一打聽,原來跟慈禧太后有關(guān)——祝壽不能挽救壽命,老毒物和光緒皇帝都死了。
  國內(nèi)正在舉辦國喪,在此期間,代表喜慶的紅色成了禁忌物,別說瓜皮帽上的紅頂,就連市場上的紅蘿卜都不準賣了。
  又一個可遇不可求的起義契機,熊克武大喜過望,立刻展開了精心籌劃。
  之前發(fā)動起義,主要集中在包括省會成都在內(nèi)的川西南,當?shù)毓俑咽墙鋫渖瓏,再要插進去比較困難,熊克武把視線轉(zhuǎn)向了位置完全相反的川東北。那里有一個地方叫廣安,防范上相對松馳,州署旁邊只有一個保安營。
  1909年3月1日,熊克武在廣安待機行動。與以往任何一次不同,這次將以革命黨人自己組建的同志軍為主力,并由他親自指揮,負責進攻廣安州署。
  問題是同志軍人數(shù)不足,而且因運輸和寄藏的困難,從日本運來的武器以子彈為多,配備的長短槍很少,這樣一來,就缺不了配角的幫忙。
  熊克武的計劃是兵分兩路,除同志軍外,另由佘英召集會黨,負責從保安營奪取槍械,然而后來的事實證明,所有意外和困難正是發(fā)生于這一路。
  當天,熊克武派人去佘英那里聯(lián)絡(luò),傳回的消息卻讓他大吃一驚。
  佘英在城外的茶館里遭到了會眾的包圍!
  四川袍哥各有勢力范圍,廣安當?shù)氐膸蜁⒎琴苡⒃瓕偈窒,他們來參加起義是要領(lǐng)取酬勞的,可是直到要起事的這一天,還沒見到錢的影子,眾人不干了。
  這不是普通營生,豁了一身剮,要把皇帝打,弟兄們掙的是賣命錢,你遲遲不給,算搞的什么名堂?
  幫會就這個覺悟,沒有辦法。此時的熊克武有著雙重身份,一方面他是四川革命黨人的負責人之一,另一方面,出于實際需要,他已由佘英介紹,加入了袍哥并成為舵把子。得知佘英陷入困境,他急忙趕去城外,對情緒激動的會眾進行勸說:“錢要給,事情也要辦,等錢運到了,必然一個子不少地補發(fā)給大家。”
  這邊剛幫佘英解了圍,天眼看著就黑下來,既定時間到了。
  此時衙門和保安營的官吏大多已經(jīng)回家,士兵們也不甘寂寞,有的上茶館,有的去酒肆,要出擊的話,正是過了這村就沒了那店。
  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熊克武趕快飛奔回城。
  如今的熊克武,早就完成了軍校的社會實習任務(wù),從一個未經(jīng)世事的洋書生,轉(zhuǎn)變成了有一定軍事經(jīng)驗的指揮官。
  人數(shù)不多的進攻部隊被他包裝成警察,一路押著“犯人”混進了衙門。進去之后,短槍齊發(fā),門衛(wèi)當即被撂倒在地。這天晚上本來就沒多少值班堂勇,見到如此場面,全都被嚇傻了,于是躲的躲,逃的逃,悲情的不行。
  熊克武很快就占領(lǐng)了州署外府。剩下的任務(wù),是繼續(xù)往里府搜索進攻,直到活捉知州為止,但一種異樣的感覺突然迎面向他襲來。
  按照計劃,佘英率會黨要同時向保安營行動,而州署的附近就是保安營,也就是說,現(xiàn)在保安營方向也應(yīng)該是槍彈聲齊鳴了。
  可是那里一片寂靜,寂靜到可怕。
  熊克武預感到,會黨一路肯定是出了什么問題。假如真是這樣,保安營不會置州署于不顧,必然會包圍上來,與里府尚存的兵勇形成內(nèi)外夾攻,那樣會很危險。
  計劃改變,不去捉知州了,轉(zhuǎn)舵,進攻保安營。
  鐵腳板
  保安營的營房同州署一樣空虛,當熊克武率部突進后,大部分房間都空空蕩蕩,僅幾個房間有少數(shù)士兵留守,而這些兵也并不比州署的堂勇更有種,見革命黨闖入,他們只會縮到墻角發(fā)抖。
  熊克武一邊控制住保安營的要道,一邊派人聯(lián)系佘英,讓會黨一路趕快來搬取槍械。
  果斷的處置,讓熊克武再次拿到了勝負手。
  可是出了錯的環(huán)節(jié)還在繼續(xù)出錯。等來等去,等不到佘英露面,相反,州署內(nèi)卻咚咚地敲響了堂鼓,那是官府調(diào)集援兵的信號。
  事后才知道,因為會黨在茶館那么一鬧,驚動了警察,反而弄得佘英無法進城,失去了取勝的先機。
  城內(nèi)外的官兵正不斷趕來,繼續(xù)等下去的結(jié)局只有一個,就是完蛋。熊克武只得下令撤退。大隊在前,他帶著兩個人在后掩護。
  剛跑出保安營大門,從州署方向就追來一群堂勇,手持刀戟,咋咋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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