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小胡蹬著三輪，氣喘吁吁地說：
　　
　　"師娘快要急死了，說你出門時眼光不對頭，生怕你一時糊涂尋了短見。我說師傅保證不會尋短見，師傅那么聰明的人怎么能尋短見呢？我說我知道師傅在哪里，果然您就在這里。師傅，工廠已經(jīng)這樣了就去它娘的吧，餓不死土里的蚯蚓就餓不死咱們工人階級"
　　
　　他坐在三輪車上，看著徒弟左右搖晃的背，聽著徒弟的胡言亂語，嘴里一聲不吭，心里充滿了異樣的感覺。他感到有股熱乎乎的力量在體內(nèi)奔涌，下崗以來的灰暗心情一掃而光，心境像雨后的天空一樣明朗。車子駛進繁華街道后，五彩繽紛的霓虹燈更讓他愉快無比。路邊有很多燒烤攤子，濃煙滾滾，香氣撲鼻。突然一聲喊叫：環(huán)保局的來了！那些攤主拖著攤車，一路煙火，飛快地逃進了小巷。他們的逃跑是那樣訓練有素，毫不拖泥帶水，就像魚從水面上沉到水底一樣，頃刻之間便消逝得無影無蹤。徒弟說：
　　
　　"看到了吧，師傅，雞有雞道，狗有狗道，下崗之后，各有高招！"
　　
　　車子路過一家公廁時，他伸出手拍拍徒弟的肩頭，說：
　　
　　"停一下。"
　　
　　他向白瓷磚貼面、琉璃瓦蓋頂?shù)墓珟�走去。一個端坐在玻璃框子里的小伙子用屈起的手指敲敲玻璃，提示他看看玻璃上噴著的紅漆大字：
　　
　　收費廁所每次一元
　　
　　他摸摸口袋，口袋里空無一文。呂小胡走過來，將二元錢塞進玻璃下端的半月型小洞里，然后說：
　　
　　"師傅跟我來。"
　　
　　他感到一陣羞愧涌上心頭，不是羞愧自己身無分文，而是羞愧自己竟然不知道廁所還要收費。跟著徒弟進了燈火輝煌的廁所，一陣污濁的香氣熏得他腦袋發(fā)漲。地磚亮得能照清人影，他走得扭扭捏捏還差點跌了一跤。師徒二人并排著站在小便器前，雙眼盯著被沖激得團團旋轉(zhuǎn)的除臭球兒，誰也不看誰。在嘩嘩的水聲里，他幽幽地說：
　　
　　"廁所怎么也收費？"
　　
　　"師傅，您好像剛從火星上下來的，現(xiàn)在還有不收費的東西嗎？"徒弟聳動著肩膀說，"不過收費也有收費的好處，如果不收費，咱們這些下等人只怕在夢里也用不上這樣高級的廁所呢！"
　　
　　徒弟帶著他洗了手，放在暖風干手器下吹干，然后走出公廁。
　　
　　坐在車上，他反復搓著被干手器吹得格外潤滑的糙手，感慨地說：
　　
　　"小胡，師傅跟著你撒了一泡高級尿。"
　　
　　"師傅，您這叫幽默！"
　　
　　"我欠你一元錢，明天還你。"
　　
　　"師傅，您越來越幽默！"
　　
　　臨近家門時，他說：
　　
　　"停車。"
　　
　　"就差幾步了，拉到家門吧！"
　　
　　"不，我有事跟你商量。"
　　
　　"師傅您說。"
　　
　　"男人不能掙錢養(yǎng)家，就像女人不能生孩子，人前抬不起頭來！"
　　
　　"師傅說得對。"
　　
　　"所以我準備出來做點事兒。"
　　
　　"我看可以。"
　　
　　"但滿大街都是下崗工人，還有那么多民工，能做的事好像都有人在做了。"
　　
　　"這也是實際情況。"
　　
　　"小胡，天無絕人之路對不對？"
　　
　　"師傅，這是圣人的語錄，肯定是真理！"
　　
　　"師傅今天發(fā)現(xiàn)了一條生財之道，不知道該不該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