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節(jié)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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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間就下不去手了,莫名自心間生出些寂寥和狼狽來。
她不在乎了。若是從前,他不理她,她能厚著臉皮追著他一路小跑,只要有機會便涎著臉沖他討好地笑,他若紆尊降貴地對她說上一句話,哪怕態(tài)度十分惡劣,她也能高興半天?诶镎f著“我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眼里卻全是對他的情意?涩F(xiàn)在,她為了一個不知從哪里鉆出來的卑微少年,居然擋在他的劍前,半點不怕死不怕疼。而他記得她曾經(jīng)是個不小心弄破塊油皮也要哭上許久,到處要人安慰的嬌滴滴的人兒。
不怕死的人你能把她怎么樣呢?總不能真的殺了她。傅家勢大,他無所倚仗,若是殺了她也一定不能再活。宇文佑一把推開明珠,一腳踏上半剪的胸部,提劍就要往下戳。
眼看自己就要無辜喪命,半剪掙扎著絕望地大叫道:“你憑什么殺我?你講理不講理?”
“他這樣的人生來就是天潢貴胄,何曾會和人講什么理?”明珠被宇文佑推得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幸而被素蘭扶住了,見宇文佑鐵了心要殺半剪。他武藝高強她是知道的,真要硬拼不知要死傷多少人,因此并不上前去阻擋,只在一旁涼涼地諷刺道,“半剪你可憐,遇到了我,他惹不起我,惹不起傅氏,只好拿你這個手無寸鐵又無倚靠的人開刀了。只有殺了你,他才覺得他的臉面能撐起來,才覺得他自己是個大丈夫,所以他也是可笑可憐之人!
宇文佑的劍已刺入半剪的皮肉,聽到這話就怎么也不能再往下刺半分,仿佛殺死了半剪,他就真的成了傅明珠口里那個可笑可憐之人。他的心病他自然知道,真正是個無所倚靠,又遭了太皇太后和傅氏的厭惡,不得不借著傅明珠的偏愛和婚事茍活下去的人。心氣越高就越在意別人的看法,刺殺半剪的當(dāng)口,心里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厭惡和不服氣。
明珠笑得越發(fā)刻薄了幾分,“半剪你安心地去,我會給你造個大墓,上頭就寫你是為臨安王泄憤而死,若是機會對了啊,我還求皇上賞你個封號,我瞅瞅,叫什么合適……”
話未說完,宇文佑已然將劍收了回去,冷然對她說道:“你也不必為他謀算,他還不值得污了我的劍。我問你,他是誰?”
明珠不看宇文佑,俯身將半剪扶起來,親自替他整理衣衫,再拿帕子替他堵住傷處,吩咐素蘭說:“把人扶下去,請個好大夫替他療傷!
半剪是個嘚瑟的性子,見脫離了危險便叫喚起來,靠在素蘭身上一臉委屈,簡直痛不欲生。
宇文佑冷笑道:“我說了讓他走了嗎?”話音落下,自有他帶來的人上前將半剪攔住。
明珠抬起下巴,冷冷地看向傅府的護(hù)衛(wèi),“他若死在這里,你們就都不要再混了!
護(hù)衛(wèi)頭子蔣鐸示意手下上前護(hù)牢了明珠,再和宇文佑商量道:“殿下乃金貴之人,何必和這草根一樣的少年郎一般見識呢?”
在宇文佑眼里,傅府的下人全是奴顏媚骨的奸佞走狗,根本不配和他說話,只當(dāng)沒聽見蔣鐸的話,咄咄逼人地看向明珠,聲音冷硬,“你不肯說?也行,你聽好了,只要我活一日,他便不能好過一日,你更不能與他雙宿雙飛!
明珠忍不住冷笑,連解釋的話都懶得說了。即便是她不要他了,也還不至于饑不擇食到這種地步,隨便就和才認(rèn)識沒多久的半剪談婚論嫁。她愛惜自己得很,爹娘生她養(yǎng)她寶貝她,可不是為了讓她作踐自己的。
半剪卻是急了,趕緊聲明道:“別亂說啊,我和傅姑娘清清白白的,以技論交,別壞了人家姑娘的清譽再壞了我終身!
宇文佑聽到這里,陡然放松了一直抬著的肩頭,回頭沖明珠不緊不慢地一笑,頗多輕慢和嘲諷。那意思很明白,她傅明珠果然就是個鬼見愁,他不屑她,換了個出身卑微的少年照樣看不上她。哪怕她不怕死地為半剪擋劍,半剪照樣沒有半點感激,急著撇清和她的關(guān)系。做人做到這個地步,不,做女人做到這個地步,真是失敗透了。
明珠也笑,指向半剪,“對,你趕緊和他說清楚,你是我的家奴,不是什么其他人,俗話說得好,打狗還看主人面,旁人打你的臉便等同于打我的臉,我誓不與他善罷甘休。”
半剪沒她嘴皮子利索,曉得自己被損了卻也只能漲紅了臉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我不給人做奴仆的!
“你不樂意,我當(dāng)然是不能逼你的!泵髦槁龡l斯理地拖長了聲調(diào),“去請觀主來,我有一筆賬要和他算。算清楚了,我便放了你,從此以后死活都與我不相干。”
形勢比人強,就算是觀主有錢賠圖紙他也得被這活閻王似的男人砍死,半剪立即給明珠行禮,“小的見過姑娘!
明珠斜瞟宇文佑一眼,見宇文佑的臉黑得和墨汁有得一拼,心情自然而然好了幾分,十分大度豪爽地道:“起來吧,你有傷在身,不必多禮。你記好了,入我傅氏門下,我便要護(hù)得你周全,誰敢傷你半分就是和我過不去。下去歇著吧,我稍后找你說話!
自有人把半剪扶起來護(hù)著往下走,明珠傲慢地抬起下巴看向宇文佑,“借過。”
宇文佑沉沉看她一眼,將手一揮,臨安王府的人便退了開去,由著相府的人扶著半剪離去。
明珠還多了個心眼,不肯先走,而是留在最后壓陣,等其他人都走了才施施然地離去。才行了兩步,手腕便被宇文佑牢牢攥住。肌膚才被宇文佑觸到,就像被火燙了似的難受,她拼命往后縮,怒目而視,“你要干什么?放手!”
宇文佑雙腳猶如釘在地上似的,任由她蹦跶掙扎,半點不動搖,語氣冷靜得很,“別鬧騰了,跟我回去成親,我既往不咎!
明珠掙扎不開,眼看著相府的人去而復(fù)返,只敢眼巴巴地看著她和宇文佑,并不敢上來救她。她曉得所有人都不相信她是真的不想嫁給宇文佑了,只當(dāng)她是一時興起鬧別扭,生怕惹怒了宇文佑過后又被她埋怨,再想起從前自己沒骨頭似的成日追著宇文佑跑,覺得真是丟臉極了,憤而一口咬在宇文佑的手臂上,嗚嗚地道:“做你的白日夢,我死也不會嫁給你!”
血肉入口,激起她那些藏在骨縫深處的戾氣和怨恨來,她咬住了就不想再松口,只管使勁兒地咬。她咬得眼淚滂沱,一顆心揪成一團,痛不欲生。
“傅明珠!你松口!松口!”宇文佑之前還想逞強,卻沒想到傅明珠是下了死勁兒咬他,再這樣下去他非得少掉一塊肉不可。疼極了,他便去抓明珠的頭發(fā),見她瘋了一樣不松口,就又去捏她的下頜骨。
明珠生得嬌嫩,輕輕一捏就被他卸了下頜骨,一雙黑黑的眼睛哭得濕漉漉的,血從失去控制的唇角流下來,滴在嫩黃色的胡服上好不分明,又凄慘又瘆人。
兩邊的下人全被嚇得半死,齊齊擁上去拉人勸架,卻被明珠狠勁一推,不顧下頜的傷就飛撲過去把正低頭驗傷的宇文佑撞翻在地,再利落地翻身騎上,揚起拳頭對著宇文佑的眼睛就是兩拳。她勢單力薄之時被他欺辱那是沒辦法,此刻人多勢眾還要受這鳥氣那就真是沒道理了。
宇文佑又豈是個能吃虧的,烏青著兩只眼睛將明珠推翻下去,舉起巴掌就要往下扇。
明珠曉得厲害,先往他臉上撓了兩爪子再緊緊和他擰成一團,就是不給他機會打自己,明明是掉了下巴的慘樣,一雙眼睛卻兇得冒火,叫人心中無端生寒。
她怎么突然就這樣恨他了?被卸了下頜骨還這樣狠?宇文佑看得怔住,動作慢了一拍,于是褲襠里又挨了一腳。
他疼得癲狂間,什么殺母之仇和大業(yè)都被拋諸腦后,只想著要和這女瘋子同歸于盡。
兩個人章法全無,就和孩子打架似的,你捏著我的鼻子,我摳著你的嘴,誰也不讓誰,抓咬撓掐全部用上,在地上滾成一團。
兩邊的下人見他們打得熱鬧,也自發(fā)地沖突起來,正亂成一團間,突然聽得有人冷聲道:“都給我住手!”
這聲音清冷如玉,頗具威嚴(yán)。奈何兩邊的人都打得紅了眼,根本沒人去理。
明珠正使勁兒摳宇文佑的眼珠子,宇文佑則掐著明珠纖細(xì)的脖子,突然就被人分開了,兩個人都很憤怒,齊齊轉(zhuǎn)過頭去瞪向那個多管閑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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