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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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名嘛,世人傳言多不可全信。人家都說傅明珠目中無人,只肯與公主、郡主之流的貴人交往,其余人等俱不放在眼里,但她分明就對這什么也不是的少年郎高看一眼,其間流露出的嬌憨可愛并不似作偽,哪里又有半分架子可言?宇文初不以為然地道:“你去查查,傅明珠要悔婚可與這半剪有關!
明珠昨夜沒睡好,回去后用過了早飯便靠在躺椅上,頭一點一點地打瞌睡。
素蘭跪坐一旁,拿了香膏給她揉腳,小聲道:“姑娘做什么對半剪那般客氣?山野里長大的小子不懂得規(guī)矩,不知尊卑上下,給人瞧了要笑話的!
明珠雖然知道素蘭是好意,卻也有些不耐煩,翻過身悶悶地道:“不要多問,我自有道理!
在之后的歲月里,這少年將會大放異彩,成為天下頂尖的能工巧匠。他制作出了許多驚世駭俗、威力無窮的武器,成為各方勢力競相爭奪的珍貴人才。這樣的人,若是把握住了便相當于利器在手,不要說只是以友論交,就是將他供起來她也樂意。
素蘭輕言細語道:“山上清苦,姑娘過得煩躁,婢子也是知道的,想尋個樂子也沒什么,左右這山野里沒什么人知道。但若是半剪打賭贏了,您真的將他引回府里去,只怕要引起軒然大波。您剛鬧著要悔婚,接著就領了個非親非故的少年郎回去,對半剪并不是好事。那些人有氣不敢沖著您來,免不了會對著半剪發(fā)作出來,若是因此害了他豈不是違背了姑娘的好意?”
“誰敢?”明珠發(fā)狠地坐直了身子,把腳從素蘭懷里收回來,惡狠狠地道,“這事和他又有什么關系?一個個忒齷齪了!”她想和半剪結交,知道他愛好打造精密的器械,便特意拿了一張制弩的圖紙來引他,揚言他若是能補齊了那張圖的缺失部分,她便引他去瞧她二哥收藏的那些天下最好的神兵利器。她的目的還是把半剪收為己用,怎么又會和她悔婚扯上關系了?
素蘭并不多勸,只是低眉垂眼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再是護著他,總有護不著的時候,姑娘是明白人,您懂得的!
明珠瞪了素蘭一會兒,喟然嘆息一聲,重又躺了回去,半晌方哼哼道:“我知道了,過些日子事情平息了再讓大哥來辦此事,這樣總可以了吧!彼靥m就是因她的疏忽沒護住丟了性命的。固然此時若是父兄鐵了心要護著半剪,當然能護住,但是半剪也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之上,對所有人來說都不是什么好事,她是太急了。
素蘭本是激明珠的,沒想到她真的聽進去了,便溫柔一笑,再將明珠的腳抱入懷中,抹上蘭花的香膏細細地揉,贊道:“我們姑娘的腳生得多好啊,又白又軟又纖巧,是有福氣的腳。將來啊,姑娘必然長命百歲,平平安安的!
光靠著一雙腳就能享福了嗎?路都是自己走的,她前輩子還不是靠著這雙“有福氣”的腳走了一條不歸路!明珠嗤之以鼻,閉了眼睛哼哼道:“從前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生了一張巧嘴?知書達禮,引經(jīng)據(jù)典,出口成章,顯得我就和草包似的!
素蘭笑著搖頭,“姑娘折煞婢子了,婢子不過是伺候姑娘讀書的時候學了幾句,哪里稱得上是知書達禮?姜先生不是常夸姑娘過目不忘,天賦異稟嗎?又有一手好畫技,若是生為男兒,定非常人!
說起自己的畫技和這項過目不忘的本領,明珠也忍不住有些暗自得意,這兩項本領加上她那一身為了強身健體才練出來的驚風回雪的好舞技,雖然都拿不上臺面,卻算是她唯三拿得出手的了。
她記得很清楚,再過幾年會出現(xiàn)一種一次能射出三十六支箭矢的巨型床弩,打造者就是半剪,繪圖者卻不知道是誰。其實當世也有強弩,但多是臂張弩和踏張弩,像這種一次性射出三十六支箭矢的床弩已經(jīng)失傳了,因此這種殺傷性特別強的床弩剛出世就驚動了整個王朝。宇文佑想盡辦法偷到了圖紙,她無意中偷看了一回就記到如今。
由于這種床弩的出現(xiàn),傅氏一門死得很慘。借了重生的光,她既掌握了床弩的圖紙,又知曉床弩的打造者,當然要牢牢將這兩件東西把握在手里才能安心,哪里又管得了是否偷用了別人的東西?因此才會有了故意拿半張畫錯并少畫的床弩圖紙去招引半剪和她打賭的事發(fā)生。
茲事體大,既然不能操之過急,那就要細細思量才是。反正半剪一時半會絕對不能把那張圖紙補好,她也不用太著急。
明珠困勁兒上來,在躺椅里煎餃子似的來回翻滾了兩下,合上眼睛就睡了過去。
明珠這段時日都是寢食不安的,極難入睡又容易驚醒。素蘭見她睡著了就趕緊輕輕將她的腳擱在錦杌上,輕手輕腳地取了薄被給她蓋上。
耿嬤嬤打起簾子露了個頭,見明珠睡著了,便給素蘭使個眼色后退出去。素蘭忙走出去:“嬤嬤有什么吩咐?”
耿嬤嬤半點不容情地數(shù)落她,“姑娘若是有個閃失,扒了你全家的皮都不夠賠!”
素蘭被罵得面紅耳赤,懇求道:“是我錯了,還請嬤嬤多多替我遮掩些,不要說給夫人知道!
“說不說給夫人知道那不是你能管的。”耿嬤嬤瞪她,“其他人死哪里去了?怎么就是你一個人上夜?”
素蘭低聲道:“嬤嬤您是知道的,姑娘自那日做了噩夢驚醒之后就一直睡不安穩(wěn),夜里總愛說胡話,又容易驚醒,嫌伺候的人多了不清凈,全部打發(fā)干凈才高興,連外間都不許留人,婢子費了許多口舌才能留在外間伺候的。”
其實是明珠心里有鬼怕露了端倪,睡覺時不許人伺候。但她們都不知道,只當是明珠脾氣大。
耿嬤嬤也沒法子,嘆了一聲,焦躁地道:“那鞋子怎么都找不著。這是姑娘的貼身之物,若是給人拾了去做文章可怎么好?”說著心煩,又使勁掐了素蘭的胳膊兩下,咬牙低聲罵道,“死丫頭,凈惹麻煩,要你何用?”
素蘭吃痛,縮著頭低聲求饒,耿嬤嬤知道她一準沒有對自己說實話,少不得惡狠狠地威脅道:“我知道你對姑娘忠心,但你要懂得輕重緩急,這事兒不鬧大也就罷了,若是鬧大了,你我都逃不掉一個死,還不趕緊說出來?是想讓我稟告了夫人,請你吃家法,再牽連你娘老子嗎?”
素蘭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說實話,耿嬤嬤逼個不休,兩下里正鬧騰著,素梅走出來道:“姑娘醒了,讓你們都進去呢!
明珠有起床氣,發(fā)作起來時就是丞相夫婦都制不住。耿嬤嬤怕她發(fā)作自己,便怪素蘭,“死丫頭和我犟,早和我說老實話就不會吵醒姑娘了。都是你不懂事,進去該怎么回話不用我教你吧?”
素蘭不說話,垂著眼進去給明珠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含著笑道:“姑娘醒啦?”
明珠歪靠在躺椅上,也不答素蘭的話,背對著耿嬤嬤冷冷地道:“是我不許她說的,嬤嬤您倒是說說看,她是該聽您的呢,還是聽我的?”
這還用問嗎?她才是這所有人的主子,當然要聽她的。耿嬤嬤羞得老臉通紅,哽咽著就要跪下去給她磕頭,“是老奴糊涂了,只記著夫人把姑娘交給老奴時才這么大一點點,老奴時刻記著要把姑娘當成自個兒的眼珠子來疼……”說到這里,瞅了明珠一眼,見她神色淡淡的,只顧望著窗外,不似從前那般趕緊來扶自己,只得伏在地上傷心哭道,“關心則亂,一時失了分寸,老奴只當是素蘭她們不懂事,攛掇著姑娘做了錯事,也是為姑娘好的意思……”
明珠不緊不慢地打斷她的話,“不用嬤嬤把功勞一直掛在嘴上說,您奶大我的恩情,我一直記得。這些年承蒙您照看著我長大,如今我已大了,不忍心嬤嬤再為我日夜操勞,這次回去我就稟告了母親,給嬤嬤尋處好宅子,讓嬤嬤榮養(yǎng)去吧!
這是要被趕出去嗎?耿嬤嬤嚇了一跳,羞愧難當?shù)匚孀∧槾罂奁饋,“能奶大姑娘是老奴的臉面,哪里敢說什么恩情?老奴沒伺候好姑娘,討了姑娘的嫌棄,沒有臉面去榮養(yǎng),還請姑娘收回成命!
素蘭幾個都沒想到明珠這次的起床氣竟然發(fā)作得這般厲害,害怕事后被耿嬤嬤報復,趕緊上前替她求情。
明珠這才道:“我已經(jīng)大了,該做什么自己有數(shù),你們不要再把我當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來看待。我屋子里的事,我說了算,都聽清楚了?”
耿嬤嬤一點聲兒都沒了,也不倚老賣老了,只是悄無聲息地掉眼淚。
明珠瞟她一眼,鎮(zhèn)定自若地道:“嬤嬤下去歇著吧,您帶著人找我半宿,也累了,這幾日都不必到我面前來伺候!毖粤T站起身來,伸開手臂示意素蘭等人上前給她更衣梳洗。
耿嬤嬤從前在明珠跟前一直很是得臉,二主子一樣的存在,突然遭此打擊,自然不服氣,便站著不肯走,哭道:“姑娘何故突然如此厭惡老奴?老奴真是沒臉活下去了!
明珠眉眼不動,極其冷淡地道:“既然沒臉活下去,我也不能強留你,走時最好順便把你兒子一起帶走,省得他在外頭為非作歹殘害人命,還要把屎盆子扣在我頭上!
耿嬤嬤大吃一驚,顫抖著嘴唇語不成調(diào),“姑娘說什么?”
明珠懶洋洋地道:“聽不明白?那真是老邁得耳聾了,不單是伺候不了我啦,只怕其他差事也辦不成了。回去后還是稟了母親,嬤嬤榮養(yǎng)去吧!
耿嬤嬤還要再說話,素蘭和素梅已經(jīng)一左一右把她扶了下去,低聲勸道:“姑娘正在氣頭上,嬤嬤何必和她對著來?先去歇著,等姑娘消了氣再來不是一樣的?”
耿嬤嬤本想痛罵這兩個丫頭一頓好出氣,看著明珠到底不敢,又羞又氣地退下去了。
外頭送了飯食來,明珠拿了象牙箸漫不經(jīng)心地揀了些最嫩的菜心吃了,又喝了小半碗鮮美的莼菜湯,漱過口才問素蘭:“那只鞋子沒能找回來?”
素蘭低聲道:“不知是掉到懸崖下去了還是被英王府的人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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