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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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竹桃
風,把嘴巴張得很大很大,用力吹著。
這時候,細小的塵土,這些微乎其微的小東西,也變得兇狠起來,跟在風的后面,不可一世似的,幫風大打出手。風指向哪里,它們也跟著沖向哪里。太陽被遮去了,天地間,一片昏黑。
那些路邊的小草,不必說,早在剛?cè)攵臅r候,已經(jīng)變得焦黃焦黃,枯死了。就是山上山下不少樹木,也經(jīng)受不起這樣大風的沖擊。有的搖著頭,不知道到頭來會落得怎樣一個悲慘下場。有的眼看一場災難要馬上落到頭上來,索索顫抖著。有的祈求得到一個萬分之一的僥幸,向天空伸出臂膀。也有的彎著腰,表示愿意為風忠心效勞……
它們向空中拋出了自己的葉子。這些葉子上,寫著樹的文字。有的向風提出了嚴正的抗議;有的向伙伴們呼吁求援;有的表白自己的無辜;也有的檢查自己,把自己痛罵一通,請求風諒解;也有的寫著別的樹的一些私房話,向風報告……
在這大風里,我們無法去說那成千株、成萬株、千千萬萬株大小樹木的事,我們所能說的,只是一個地方,很少的幾株樹。
一座大山的腳下,一所房子的后面,種著一株松樹,一株梅樹,一株竹子。房子的主人,一定是個很風雅的人。他知道,松、竹、梅,是冬天里的三個好朋友。他為了成全它們之間珍貴的友誼,讓好朋友天天見面,所以把它們種在一起。
這房子的主人,在房子的前面,還開鑿了一個飲水用的池塘。在池塘邊,種起了一排桃樹。
那株松樹,如果它是人,應該說很老很老了,因為它活了已經(jīng)有一百來年了。你看它的外表吧!枝丫低垂著,好像是沒有力氣往上舉的臂膊。樹干上,滿是疙疙瘩瘩,瘢瘢痕痕,宛如一個老年人的臉上,那種黑褐色的斑斑點點。但是,樹的年齡是很長的,特別是松樹,它還能活許多許多年。由于松樹年歲大,閱歷多,別的樹們,都叫它“松公公”。
那株梅樹,別看它那婀娜、柔弱的樣子,以為它還是個姑娘。不,它已經(jīng)是有好幾個孩子的母親了,只是孩子都不在它身邊。因為它有孩子,它不但愛自己的孩子,也愛別人的孩子們。它的心胸里,有著那種掏不盡的母親的慈愛。它希望所有的孩子們都好,它自己則什么都不在乎。你瞧它那副和順的模樣,好像從來不會生氣發(fā)火似的。可是如果誰無理欺侮了它所喜歡的孩子,它的寬容也是有限度的,它會不顧一切跟你周旋到底的。按樹的標準來說,它的年齡不算大,只能配稱為“梅姨姨”。
那株竹子,是不久前,房子的主人,在松樹、梅樹的旁邊,埋下了一截竹根,春天才抽出來的筍。它出土以后,還是個毛孩子時,頭上戴著頂筍殼的尖帽子,頭角上長出兩個丫杈杈,挺可愛的。因為這里陽光好、肥料足,邊上的松公公、梅姨姨,都很喜歡這個竹子弟弟,照顧它,把好吃的東西都讓給它,總是讓它先吃個飽,打了飽嗝后,才是松公公、梅姨姨吃。這樣,它長得快極了。沒過多少時間,已經(jīng)長得差不多和梅姨姨一般高了。是個挺英俊的小伙子哩!別的樹都管它叫“竹弟弟”。
松樹、梅樹、竹子,正在大山的底下,怡好是在風口上。因為風不敢去碰大山——過去它碰過大山許多回,它吹得再猛,使出渾身力氣,也沒有能把大山吹倒,結(jié)果每一回都是以自己筋疲力盡失敗而告退。風是怕山的,所以它一吹到山邊,就拐彎了。
現(xiàn)在,風吹到大山邊,正要拐彎的時候,它發(fā)現(xiàn)松樹、梅樹、竹子擋著它。風就用聲音通知他們:“快讓開!快讓開!”
松樹經(jīng)歷了一百來個冬天了,什么樣的大風都見過。風的吆喝,它不理睬,但是它擔心著竹子,因為它剛來到世界上,還不懂事。
可梅樹不是這樣看。它說:“松公公,你放心,竹子雖然年輕,但是個好小伙子。你瞧,它長得筆直筆直的。風吹不倒它。我們照顧它點兒,它會頂過去的!
竹子馬上接上來說:“會的,會的,我呀,什么都不怕。年輕的有年輕的長處,勇敢。春天的風我頂過來了,夏天的風我頂過來了,秋天的風我也頂過來了,我還怕冬天的風嗎!”
松樹還是諄諄地跟它說:“冬天的風,可厲害了,我們一定要齊心合力一起來才能頂住它!”
“知道了,我早知道了!”竹子把松樹的話打斷。
可松樹還是要把話說下去:“那些年,我看見過不少樹,一見風來,嚇壞了,趕著向風求饒?娠L呀,它就會那樣慈善地憐憫你?不,你一低下頭,它就會帶著它的大身體,拖著它的長尾巴,從你身體上壓過,像無數(shù)只大腳,在你的胸口、肢體上,踩著,踩著,踩個夠。你的心肺裂了,你的上肢下肢也折了,你的脊梁骨都斷了,它才會走開!”
竹子有點不高興,說:“松公公,你這是說誰呀?我想哪有這么可怕的!”
梅樹用枝條摸摸竹子的身體,安慰著說:“好小伙子,松公公說給你聽,是為了你好。e見怪!”
“不怪!不怪!我是說我知道了嘛!”竹子心里總覺得松樹和梅樹小看它。它想,爭嘴也沒用,一定要做出點好樣兒來,才能叫它們信服。
風見松樹、梅樹、竹子都不肯讓開,特別是那竹子,裝出一副傲慢神氣。它很有些火冒,便使出力氣,帶著塵土們,向松樹、梅樹、竹子撲來。
竹子把頭一仰,慷慨激昂地大聲說:“戰(zhàn)斗的時刻來到了,我們要緊密地團結(jié)在一起,勝利是我們的!”
竹子擺開英雄般的架勢,迎著撲來的風。
松樹的個子最高,它用自己的枝丫遮蓋著梅樹和竹子,梅樹也用自己的枝丫扶著松樹和竹子。
它們?nèi)齻扭在一起,風沒有能吹倒它們,只能繞道過去了。但是風的心中很惱怒,記著要找機會來報復。
風過去了,松樹、梅樹、竹子,相互拂著身體,抖去落在身上的塵土。竹子太高興了,葉子拍著葉子,歡呼著:“我們勝利了,我們戰(zhàn)勝冬天的風了!”
松樹立刻告誡它:“小伙子,別那么嚷!風還要來的。”
竹子仍舊興高采烈地叫著:“再來也不怕!再來也不怕!”
松樹把臉一沉,說:“不能這樣高興得太早!”
梅樹插嘴道:“松公公,孩子嘛,它按捺不住,高興點兒,就讓它高興點兒吧!”
“是啊!打勝了總不見得還哭鼻子哇!”竹子撅起嘴巴。
“好啦!好啦!大家都別說啦!天黑了,該歇著了!”梅樹生怕傷和氣,不讓大家再說下去。松樹和竹子也不吭聲了。
果然,不出松樹所料,天黑下來的時候,風又撲上來了。天,沒有月光,也沒有星光,什么也看不見。在這黑漆漆的夜里,風覺得可以不顧輿論的譴責,更是橫沖直撞,肆無忌憚。
由于松樹的提醒,誰也沒有睡熟。風一來,它們又相互緊緊抱在一起。這個歪了,那個拉它。那個彎了,這個扶它。風吹了一陣,還是奈何它們不得,只好又后退了。
風兩次沒有能征服松樹、梅樹、竹子。它覺得,它在這樣一個老家伙、一個中年婦女、一個年輕小伙子面前,顯得那樣無能,顏面上很下不來,老羞成怒;于是,它到了很遠很遠的北方,去吸了許多很冷很冷的冷氣,搬來很多很多冰霰和雪花。
風回來了,它大口大口吹著冷氣,拍起大翅膀,把馱在翅膀上的冰霰和雪花,散落下來,向松樹、梅樹、竹子壓去。
下了三天三夜的冰霰、雪花,地上已經(jīng)有尺把厚了。松樹、梅樹的枝干上,積起了很厚一層。由于風不斷地把冷氣吹出來,松樹上的冰霰、雪花,都結(jié)凍起來了。松樹的針一樣的葉子,是它的呼吸器官,被凍成一團,像一個冰球,它呼吸也很困難了,感到氣悶,十分難受。松樹雖然這樣,但它還是非常關(guān)心著竹子。它不時問竹子:“感到冷嗎?能撐得住嗎?”晚上總是跟竹子說:“你放心閉起眼睛睡吧!我和梅姨姨,有什么要緊的情況,會把你叫醒的。”它自己和梅樹,白天黑夜,只眼不閉,守衛(wèi)著。
梅樹也真夠它受的。冰雪把它的枝葉都壓著了,而且凍結(jié)得硬邦邦的,再拍打也拍打不掉。它那在枝丫里孕育著的花芽兒也差些凍結(jié)住了。它知道,它如果不能把這些花芽兒推出去,這些柔嫩的花芽兒就要不行啦。它用出全身力氣推著它的花芽兒,頂穿冰雪,開放出一朵朵梅花來。每推出一朵梅花,要付出很大的力氣,推出這一樹的梅花,該多艱巨。∷鼛滋鞄滓沟呐,終于頂開冰雪,開出一樹紅艷艷的梅花。這年的梅花,特別有光彩,也特別的紅。有光彩,那是它的汗水。特別紅,因為花瓣里滲著它的鮮血。它畢竟很疲倦了,但是還無微不至地照管著竹子。風來的時候,拉住它。雪一落在它身上,就用枝丫給它拂落。
竹子,因為它還小,桿子細,長得直,冰雪壓不住它。加上松樹、梅樹,幾天幾夜醒著護衛(wèi)它,讓它好好睡覺,所以它絲毫沒有受影響,還是精神抖擻地佇立在雪地里。它老覺得自己是一個堅強者,它常常在風里唱起勝利的歌曲。
這天晚上,竹子知道松樹和梅樹已經(jīng)七天七夜沒有閉過眼,它看見松樹呼吸困難的樣子,看見梅樹的花朵里滴著血,就說:“你們兩位今晚上睡一會吧!我來值個夜班好嗎?”
梅樹聽了非常高興,對松樹說:“聽,這小家伙多懂事!真是好樣的!
松樹心里也歡喜,說:“是呀,這孩子經(jīng)歷了這場鍛煉,是有很大的進步。
它們兩個,實在太困了,就同意竹子的提議,想閉起眼睛睡一覺,再不睡覺體力也的確支持不住了。但松樹還不放心,再次叮嚀竹子說:“風來了,一定要把我們叫醒!”說完又補上一句:“可千萬不能睡著啊!”
梅樹也怪松樹啰唆。它說:“這小伙子,機靈得很!你只管放心睡吧!風一來,它一定會馬上把我們叫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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