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兒持著匕首的手沖他用力揮了揮,周景華卻真正嚇呆了,不管不顧,大聲喊了出來:“救人!有鬼!”
瞬時,今春樓燈火通明,門外響起紛亂的腳步聲。
“女鬼”皺了皺眉,一拳將周景華擊暈,自己則趁著侍衛(wèi)們奔來之前,轉(zhuǎn)身躍出了窗。
奔在安靜的長街兩側(cè),“女鬼”心下狠狠罵了一聲,自己早早地摸清了今春樓的地形位置,本來只是想嚇唬嚇唬他,卻未想到這人這般怕死,逛次青樓卻帶了這么多侍衛(wèi)。
耳聽著身后腳步聲越來越多,火把照亮了半邊街道,前邊又是死胡同,不知該往哪兒去了。她奔得有些力竭,卻又不敢停下,忽見前邊一條黑影朝自己沖過來,心下一沉,自己只是三腳貓功夫,若是前邊還有人堵截,這可就難以逃跑了。
只是那條黑影掠過了自己,卻和身后的追兵乒乒乓乓打在了一起。
她剛想回頭看一眼,另一人閃出,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快跟我走。”
她用力點點頭,稀里糊涂地被拉著沖進了小巷,只是沒跑出幾步,那人停下步伐,無奈道:“怎的是死胡同?”
她側(cè)過頭,黑衣人雖蒙著面,一雙眼睛卻是狹長明亮,熠熠的,仿佛吸進了漫天星光。
“怎么辦?”“女鬼”哭喪著臉,“跑不掉了嗎?”
“只能打出去了。”黑衣人百忙之中還拍拍她的臉,白粉便一層層落下來,他眼中笑意愈深,沉聲道,“跟在我身后,別怕。”
他并未拿兵刃,好些追兵徑直繞開了前邊那人,沖他二人奔來。黑衣人拳打腳踢,侍衛(wèi)們躺了一地,呻吟打滾,慘不忍睹。
只是耽擱得太久,周景華也親自帶著人追了來,遠遠站著氣得跳腳:“格殺勿論!”
眼見人越來越多,黑衣人反手攬著女鬼的腰,輕笑道:“不和他們玩了,走吧。”
女鬼被他一帶,只覺得身子一輕,不由自主往墻上掠去。
只是她回頭一看,身后卻亮起一排明晃晃的箭:“小心!”
話音未落,箭如雨般飛近,黑衣人手中忽然多了一柄短劍,反手一揮將箭矢格開了。
一劍之威,鋒芒閃露,她卻看見他手腕以上那道疤痕,不由得怔住道:“你—”
黑衣人帶著她幾個起落,身子頓了頓,低聲道:“動靜太大,錦城防御使也帶人來了……”
果然,不遠處一支黑甲軍正馳騁而來,火把照亮半邊夜空,為首的年輕將軍劍眉星目,急急往出事的街坊趕去。
他帶著她悄然翻落,低聲道:“送你到此處,趕緊回去。”
女鬼環(huán)顧四周,真巧,不遠處便是侯府偏門。
她松了口氣,一轉(zhuǎn)頭,卻見黑衣人手臂上還插著一支箭,漓漓滲出血來。
“你受傷了?”她大驚,“你,你隨我回家吧?”
黑衣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輕輕將那箭桿折下,毫不在意道:“無妨。”頓了頓,終于還是含了無奈之意,溫和道:“下次別再胡鬧了。”
府中燈火通明,似乎許多人來來往往,韓維桑這一晚也不曾睡好。
待到天蒙蒙亮,她等不及起身,恰好在前庭遇到一身鎧甲的城防使蕭讓。
一晚的奔波,讓年輕的將軍看上去頗為疲倦,韓維桑叫住他,問道:“將軍,這么早來找我阿爹嗎?”
“昨晚周大人遇刺,追查了一夜,三名刺客還是都跑了。”蕭讓上前幾步,他與韓維桑自幼相識,也不大避嫌,“如今他暴跳如雷,說是要封城,挨家挨戶搜尋刺客。”
韓維桑一時間有些心虛,訥訥道:“這錦州城這般大,誰知道刺客長什么樣?”
“其中一人受了傷,或許能查到線索。”蕭讓沉吟解釋道,只是俊朗的眉宇間隱含不屑之色。
“這老賊,怎么不讓刺客殺了干凈呢!”韓維桑恨恨低聲道。
蕭讓笑出聲來:“別胡說,讓你爹聽到了又得挨罰。”
韓維桑不便耽誤他太久,獨自一人回了房。嬤嬤來服侍她梳洗,見她正翻墻倒柜地找東西,“哎喲”了一聲:“郡主,你這又是在做什么?”
韓維桑含糊道:“找些東西。”
嬤嬤將她摁在椅子上,嘆氣道:“小祖宗,這幾日你可別出去玩了,外邊亂著呢,到處抓刺客。”
韓維桑手指上繞著一縷長發(fā),一頓,道:“什么?”
“有人昨晚去行刺周大人,唉,如今那位大人正在侯爺書房里不依呢。”
韓維桑一拍桌子,大怒道:“他自個兒行為不端,遭人恨是常事,找我阿爹干嗎?”
“我看,是想走前再撈一筆。”
韓維桑雙手握了拳,又是憤怒又是懊悔,早知昨日不這么沖動……又或者不那么心軟,徑直殺了他也好……
嬤嬤梳完了頭,又吩咐丫鬟們端上早膳,只覺得郡主今日倒是乖巧,待她漱了口,才心滿意足地帶人離開了。
韓維桑心中卻有萬千只螞蟻啃嚙著,坐立不安。直到傍晚的時候,才找到機會,溜了出去。街上果然已經(jīng)戒嚴,即便有行人走過,也都是低著頭,行色匆匆。
韓維桑繞到玉池街,輕輕敲了敲門。
景云來開門,一見是她,不由皺了皺眉:“姑娘,你今日還來作甚?”
韓維桑卻不答,只憂心忡忡道:“江兄呢?”
“在里屋休息呢。”
她直闖里屋,果然,江載初坐在書桌邊,左手持著書卷正在安然看書。他在家中只穿著再普通不過的素袍,唯獨眉目如畫,遠比素衣更加華麗。一抬頭見是她來了,嘴角笑意和煦:“你怎么來了?”
韓維桑一股腦兒將懷里的瓶瓶罐罐倒在桌上,訥訥道:“這些是傷藥。”
江載初站起來,右手卻始終放在身后,淡笑道:“我沒事。”
“嚇死我了,只怕你已經(jīng)被那老賊抓去。”韓維桑至此,一顆心才完全放下,額上還滲著冷汗,“昨夜,我……真是,對不住。”
景云忍著笑意道:“你還真魯莽,就這三腳貓功夫就敢去當(dāng)刺客。”
韓維桑垂頭喪氣,也不好反駁救命恩人,只道:“我沒想著當(dāng)刺客,只想著他要走了,我總得嚇嚇他。”
江載初慢條斯理地看了景云一眼,制止他再說出什么諷刺的話來,安慰她道:“大家都平安無事,你也不需難過。”
“他帶了人正四處搜捕,我只怕會查到此處。”韓維桑急急道,“不如—”
話音未落,門外響起了重重的敲門聲。
韓維;羧徽酒穑“真的查來了?”
景云卻淡淡一笑:“我去看看。”
韓維桑跟著景云走至門口,一開門,果然是一群侍衛(wèi),挎著長刀,正“砰砰砰”地敲門。
還未等景云開口問,為首那人便已經(jīng)極傲慢地跨了進來,環(huán)顧四周,最后打量他二人:“昨夜城里有刺客,似乎是往這兒跑的,你們可曾見到?”
“不曾。”
“家中幾人?”
“我和我家公子兩人。”
“那這女子是?”那人上下打量韓維桑,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
“我家公子的朋友,專程來探望他的。”景云彬彬有禮回道。
“探望?”那人即刻變得警覺,“你們?nèi),莫不是昨晚的刺客?你家公子呢,是病了還是傷了?”
“大人,民宅豈可擅闖?”景云腳步輕輕移動,擋在那人身前,“我二人乃是中原人氏,豈會無事做刺客?”
“哼,是與不是,我看看便知。”那人狠狠拔出半截子刀,“你讓是不讓?”
景云依舊立著,身姿挺拔,巋然不動。
那軍官瞧著這年輕男女,心下倒也未必相信這是刺客,只是今日周大人吩咐下來,此番搜城,名義上是搜捕刺客,實際上見到了大戶人家,皆敲詐勒索了一番,走前也好大撈一票。他見這兩人衣著不凡,心中已經(jīng)動起了這念頭,面上越發(fā)兇狠:“把你家公子叫出來。”
景云輕輕一笑,語態(tài)輕蔑:“就憑你?”
軍官面上掛不住,呼喝一聲:“抄家伙!”
嗤啦一片拔刀之聲,鋒銳冰刃晃亮了韓維桑的眼睛。她退在景云身后,眼見一言不合,他竟然已經(jīng)將那為首軍官揍倒在地,心中慌亂地想:這樣下去,他們?nèi)硕,勢必要進到里屋。若是看到江載初的右臂……
景云已輕松將五六人打翻在地,住了手,低頭望向那鼻青臉腫的軍官:“還要再打嗎?”
這一幕,與昨日黑衣人在人群中沖殺何其相似,那軍官一邊往外跑,一邊大聲喝道:“圍住這里,是他!就是他們!”
景云唇邊抿著一絲諷刺的笑意,將韓維桑拉進屋中,傲然巡望院中那些侍衛(wèi),冷冷道:“誰敢進來試試。”
景云一進屋,卻換了一副模樣,沖著江載初抓了抓頭:“公子,沒忍住,還是動手了。”
江載初搖了搖頭,仿佛預(yù)見到此事,并未開口責(zé)怪。
“你怎么這么魯莽?”韓維桑急得跺腳,“現(xiàn)下他們?nèi)グ峋缺,一定會進來查看的。江兄的手臂還受著傷呢!”
景云哈哈一笑,戲謔道:“你說我魯莽?”
韓維桑此刻哪有心思與他開玩笑,愁腸百結(jié),事已至此,想來想去,也只剩最后一招了。她定了定神,向江載初道:“江兄,連累得你做不成生意,我真是十分抱歉。不過,也不需擔(dān)心,昨日的禍是我闖的,我自會承擔(d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