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天上為天津神 ①居所,非死者當(dāng)去之地。”
“那該去哪兒?”
“不盡相同。地下有黃泉之國,海上則有生死相隔之界。老朽所言登山之旅,當(dāng)指山中的亡者之界。不錯,縱然次元相異,日本的祖靈卻同我等生者一道,共居于同一片天地。”
著實驚人。我也曾聽聞日本有八百萬眾神,寸土寸山皆有神明,不過真沒想到,就連祖先的靈魂也摻和其中。本就狹小的島國早已人滿為患,看來還不得不操心神明或者靈魂的人口問題呢。我訝然聳肩。
“總而言之,日本的亡靈們都很中意生者居住的這個世界咯。”
聞言,卦之國屋頗為自得地點了點頭。
“完全正確,日本之靈獨愛人世;浇袒蚍鸾陶J(rèn)為人世充滿污穢苦難,遂向天國樂園那般死后世界尋求救贖。日本則不然,對靈魂而言,最大的救贖正是重返人間。換句話說,祖靈的歡喜源自人世間子孫的歡迎感謝,以及對祖先保佑的期待。而作為對其感謝期待的回應(yīng),祖靈則為子孫帶去幸運(yùn)繁盛。正因如此,我等才會這般熱誠隆重地進(jìn)行祭祀。不消說,能同賜福家族的祖靈再會,對子孫而言自是喜事一樁。也正因死者和生者的這般關(guān)系,日本的靈魂才會借盂蘭盆會或春秋分之機(jī),頻繁往返于生死兩界……”
“照你這么說,對靈魂而言,生前死后并沒有太大不同咯。”我竟忘了日式禮儀,忍不住口出譏諷,“原來如此,難怪日本人都不怕死,這下我算知道理由了。什么神風(fēng)特攻啦切腹介錯啦,日本人這些不怕死的大膽行為原來還有這層背景?刹皇,活著死了都一樣嘛。”
“切腹?呃,這……”卦之國屋不禁啞然。
芭蕉舅舅哈哈大笑,姑且做起調(diào)停。
“哈哈,甚為有趣。經(jīng)你一說確有幾分道理。”
我這才記起日本式的社交禮儀,立刻為方才的失禮致歉。
“恕我口無遮攔,請勿怪罪,很抱歉。”
與此同時,似為我們的對話畫上休止符般,和太鼓“咚”的一聲巨響,這其實是另一出新節(jié)目開始的標(biāo)志。
在正對墓地的寺廟正殿前,廣場上雄踞著飾滿燈籠的高臺。形似瞭望塔的高臺上放置著和太鼓,外觀就像拉丁樂器中豎立擱置的天巴鼓。此外還有看似麥克風(fēng)和電子合成器的器材,高臺頂部還設(shè)有便攜投影儀。在各種器材間,能見數(shù)名年輕人的身影。他們披著同一款式的方格紋短褂,頭上纏著水珠紋綿制手巾。
另一方,高臺周圍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聚滿男女老幼,他們?nèi)珨?shù)身著浴衣。所謂浴衣,就是供夏季穿著的輕便型棉質(zhì)和服。這種服裝對咱老外來說也不陌生,它就是旅店里提供的睡衣。要我說,穿著這種衣服出門,那真是羞死個人,但對日本人而言,浴衣似乎是夏季戶外娛樂時必不可少的服飾。
太鼓再次“咚”的一聲悶響,高臺周圍的男男女女隨之調(diào)整姿勢端坐,今夜的重頭戲終于拉開了帷幕。至于是什么節(jié)目,聽了可別嚇著,這是舞蹈大會。
——在鬼魂群聚的墓地里召開舞蹈大會……
我只能呆然注視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