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朋友圈上篇

  我轉(zhuǎn)過三條街道去找阿江上學(xué)。為了跟他同路,我多走了一條半街道。阿江家住在八樓,我就站在樓下喊他的名字,可他沒有一次能夠聽見我喊他。就是他下樓來了,也是因為到了上學(xué)的時間。每一次,我都喊啞了嗓子?伤豢匆娢遥蛦枺“怎么不在樓下喊我?”
  
  我說:“我喊了。”
  
  他說:“你喊了我怎么聽不見?”
  
  我說:“我真喊了。”
  
  他說:“你大聲喊了?”
  
  我說:“我當(dāng)然大聲喊了!”
  
  在上學(xué)的路上,阿江和我很少講話。他常常走在我前面,我就緊跟在他身后。有時,我的眼睛被突然間刮起的一陣風(fēng)吹進了東西,我就停下著急地揉,等把眼睛里的東西揉出來了,睜開眼睛一看,阿江已經(jīng)走出兩百米了。我就紅著眼睛在后邊拼足了力氣追。
  
  有時候,我站在阿江家的樓下喊他,他就是不下來。等阿江的爸爸下樓去上班時,他才告訴我:“阿江跟別的同學(xué)走了。”我的心情頓時灰暗下去,一個人急匆匆朝學(xué)校趕去,有時來不及了,就跑,一邊跑,一邊不斷地回頭看,老是覺著書包里的東西掉出來了,可并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東西掉到路上。在路上奔跑時,我心里總想著一件事,在見到阿江時一定要問他:“你為什么不等我?我多走了一條半的街道,繞了一個大彎子,你卻和別人走了。”


  
  我一定要這么問阿江,看看他怎么回答我。一進教室,同學(xué)們看見我的襯衣被汗水浸透了,都感到奇怪。大塊頭的柳門生一看見我就用手指給我來了一個“腦瓜崩”:“你讓鬼攆的?出這么多汗?”
  
  我摸著被柳門生彈疼的腦門,用眼睛到處尋找阿江。我一定要大聲問他,你為什么不等我。
  
  阿江從教室外進來了,他的眼睛也到處看。我以為他是在找我,我就朝他走過去。結(jié)果,他從我身邊走過去了,根本沒看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了。
  
  我對他說:“我找你去了,等了你二十分鐘。”
  
  阿江看看我:“你站在樓下喊我了嗎?”
  
  我說:“喊了。”
  
  阿江說:“大聲喊了嗎?”
  
  我說:“大聲喊了。”
  
  這一回,他把頭轉(zhuǎn)向別處,說:“我沒聽見。”
  
  我生氣了。這不是我大不大聲喊他的問題,問題的癥結(jié)不在這里。就算是世界著名男高音帕瓦羅蒂站在他家樓下喊叫,他在八樓頂上也聽不見,除非是警笛長鳴。


  
  我突然想跟他說一句:你應(yīng)該等我!但是,我沒說出來,聲音卻小下去:“我下一次會大聲喊你的。”
  
  我知道自己內(nèi)心軟弱。我為自己的行為找了一個理由:我使勁地委屈自己,就是為了保住阿江這樣的朋友。
  
  在城市里生活,不能沒有朋友,一旦沒有了朋友,這個世界上,就會剩下孤零零的自己了。當(dāng)然了,還有爸爸和媽媽天天在你面前晃蕩,他們天天在你身邊出現(xiàn),不時地把目光落在你的身上,他們不是想跟你交朋友,而是想管你,看你有沒有做出格的事。
  
  第二天的早上,我比平常起床要早很多。我想更早一點趕到阿江家的樓下。媽媽還沒起床,從床上坐起來問我:“可來,你起得太早了,還可以睡一個小時呢。”我看見爸爸在床上翻了一個身,嘴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話,又睡過去了。
  
  我那天提前去了阿江家樓下。這次我沒喊阿江的名字,因為不喊他,我也能在樓下堵住他。結(jié)果,阿江很晚才出來,后邊跟著他的媽媽。讓我感到奇怪的是,阿江沒有穿校服,而是穿了一身很牛的旅游服,白底紅條的那種,晃人眼睛。
  
  我問他:“你要去干什么?”

  
  阿江說:“我去旅游,順便看看病。”
  
  我壓著火說:“你該告訴我。”
  
  阿江說:“我誰也沒告訴,只跟老師說了。”
  
  我說:“可我們是朋友啊!”
  
  阿江說:“朋友就必須什么都說嗎?”
  
  我被阿江的這句話結(jié)結(jié)實實地噎了一下。
  
  阿江的媽媽說話了:“阿江啊,怎么這樣跟同學(xué)說話?”阿江不吭聲了,他的臉色很難看,他認(rèn)為這一切的不愉快都是我?guī)Ыo他的。他把臉扭了過去,面孔對著的是空空的街道。我說:“我上學(xué)去了。”阿江沒回話,連臉都沒轉(zhuǎn)過來。我又說了一句:“我走了。”阿江還是沒把臉孔轉(zhuǎn)向我。
  
  這時,我想起有一個問題忘了問他,我說:“你得了什么?要緊嗎?”
  
  阿江仍舊把臉孔沖著空空蕩蕩的街道,用很小的聲音說:“沒什么病。”
  
  我一個人走在去學(xué)校的路上時,心里涌出許多的話想跟自己說,憋得很難受。我看四周的建筑物時,眼前有些蒙朧了。我擦了一下眼睛,視力就變得清晰起來,而擦眼睛的手背卻濕了。
  
  我一進教室,就看見同學(xué)們都聚在一起,有人還站到了桌子上。我從人縫中看見班主任鞏老師正在跟大塊頭柳門生掰手腕。鞏老師的腦袋跟柳門生的腦袋并列在一起時,明顯感覺大一號,胳膊也細(xì)一些。但是,好勝的柳門生一心要把鞏老師的手壓在自己的手下,所以,他使足了力氣,臉都顫抖起來。鞏老師不動,只用兩只眼睛瞪著柳門生:“你使勁。∧闶箘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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