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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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不群暗暗松了一口氣。本來今天來找領導,就不抱什么希望。領導都是管大事的,你拿孩子讀書的小事麻煩他們,怎么也說不過去。之所以還要硬著頭皮往領 導這里跑,無非是為兒子盡盡義務,減輕一點兒心頭的負疚感,至少史宇寒逼問起來,多一個抵擋的借口,F(xiàn)在好了,該找的領導和不該找的領導都算找過了,他們 都不在家,那可不是我喬不群的責任,領導的腳又沒生在我身上。
下班回到家里,史宇寒臉上的冰霜還沒化掉。喬不群添油加醋,解釋說耿日新和何德志那里都找過了,他們手頭指標早已用完,也沒辦法解決。氣得史宇寒橫眉 豎眼,想發(fā)作又覺沒勁,便亭子里談心——說起風涼話來:“虧你在政府大樓里混了那么多年,也不敲敲你的腦袋想一想,如今公事都時興私辦,你要辦私事,還大 搖大擺往領導辦公室跑?”喬不群說:“不往領導辦公室跑,還提著煙酒禮品,去領導家里走夜路?”史宇寒說:“走夜路有什么?又不是沒有人走夜路。”喬不群 說:“兒子讀個小學,也跑去敲領導家門,以后讀中學、上大學,那還了得?昏暮敲門,君子不為,我是不會去敲這個門的。”史宇寒說:“別給我發(fā)酸發(fā)腐,都什 么年代了,你還君子?光做君子,碰上稍稍實際點的問題就束手無策,你這君子做得又有什么意思?”
噎得喬不群啞口無言,越發(fā)心虛。見他理屈詞窮,史宇寒緩和了語氣道:“明天給你三千元錢,也別買煙購酒,就打個紅包,去領導家里跑一趟。”第二天史宇 寒就取錢回來,裝進一個大信封,遞給喬不群,說:“你下面還有條卵,就給我硬一回,把這個信封送到領導手上。”喬不群說:“送了錢州州還讀不上桃林小學 呢,我到哪里去弄三千元還你?”史宇寒咬牙道:“你是個豬?領導接了你錢,還怕不給你辦事?外國領導是不是這么沒境界我不敢保證,至少咱中國領導都是人民 多年教育培養(yǎng)出來的,不可能沒有這個境界。”
這話把喬不群逗樂了,他說:“說了半天,也就這句話還有些水平。”史宇寒說:“沒點水平,治得住你這滑頭嗎?”話沒落音,州州推門進屋,說:“爸媽,你們看誰來了?”
兩人掉頭過去,原來是郝龍泉。喬不群這才想起,這段被州州讀書的事拖著,將郝龍泉托付聯(lián)系國土局的光榮使命扔到爪哇國里去了。又不好實說,只能敷衍 道:“有天國土局辦公室主任陶世杰來政府拿文件,剛好在樓道口碰著他,把他扯到一旁,說了為你辦證的事,他答應幫忙找找有關處室。”郝龍泉感激地說:“我 雖沒在機關待過,也知道辦公室主任是單位總管,總管肯出面,處室的人會買賬的。”喬不群點頭道:“我也這么想。早就要給你打電話,一起去趟國土局,因州州 讀書的事碰上些周折,一直沒騰出時間來。”
州州正拿著郝龍泉的黑皮包當玩具玩,郝龍泉撫撫他的頭,說:“又不是上大學,讀個小學也要費周折?”喬不群嘆口氣道:“還不是宇寒望子成龍,要將州州送桃林小學讀書,弄得我火燒褲襠,焦頭爛額。”逗得史宇寒和郝龍泉忍不住笑起來。
郝龍泉是生意場上的人,反應自然比一般人快,覺得這是個可利用的好機會。照他的理解,喬不群一直沒出面去找國土局的人,肯定不是騰不出時間,是對自己 的事不怎么上心。要想讓他上心,只有一條,就是先做前期投入,跟他進行交換。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么多年,郝龍泉對“交換”一詞比別人體會得更深。這是物資 時代,沒什么不可以拿來交換的。沒有交換,就實現(xiàn)不了價值的升值。任何經(jīng)營和買賣,說到底就是交換,通過交換實現(xiàn)利益的最大化。物和物是交換,物和錢是交 換,錢和錢是交換,錢和權(quán)也是交換。現(xiàn)在的人都精明得很,知道權(quán)大于天,錢若不跟權(quán)交換,就是死錢,即使生些錢崽崽,也只是小兔崽子。錢一旦跟權(quán)交換,那 就完全不一樣了,生下的崽崽也就不再是兔崽子,而是大象和恐龍。反過來權(quán)也一樣,權(quán)生權(quán)總是不夠快速,不容易大化,只有跟錢聯(lián)姻,才會帶來雜交優(yōu)勢,實現(xiàn) 權(quán)力的重大升級。這么想著,郝龍泉有了一個主意,說:“我做保險的時候,到桃林小學去推銷過保險,跟范校長打過幾次交道,我去找找她如何?”
喬不群只知自己找了那么多人都沒效果,不知郝龍泉法子有多大,對他的話不敢太當真,說:“這事跟推銷保險不同,眼下的范校長是個香餑餑,比市委書記還 牛。”倒是史宇寒相信這個表哥的能力,說:“表哥過去既然做得下桃林小學的保險,現(xiàn)在介紹個小孩去讀書絕對沒問題。”郝龍泉不想好話說在前頭,留有余地 道:“我先試試吧,不一定能成。”
郝龍泉走后,喬不群說:“表哥做生意,我不懷疑他的能力?芍葜葑x書的事我跑了這么久了,知道難度不小,恐怕沒他說的這么簡單。”史宇寒還看不出喬不 群那點小心眼?他是生怕郝龍泉把事給辦成了,顯出自己的無能來,才在后面說這種酸話。于是哼了一聲,挖苦道:“做人要那么復雜干什么?州州讀書的事已被你 弄得夠復雜的了,那又能怎么樣?到現(xiàn)在不還是沒著沒落?”被史宇寒點到痛處,喬不群無力反擊,只得說道:“表哥簡簡單單就能將州州送進桃林小學,我還有什 么屁可放!”
不想郝龍泉還真的簡簡單單就將事情拿了下來。他連電話都懶得給范校長打,夾著他那個時刻不離身的黑皮包,直接敲開了范校長的家門。求范校長安排學生的 人太多,這個時刻自然不是誰想敲開她家門就敲得開的?珊慢埲煌,他做學校保險時范校長就知道他非同凡響,不是一般角色。比如他給了你好處,總是弄得天 衣無縫,從沒讓你覺得有絲毫不安全感。這可不是隨便哪個人都做得到的。安全感是人的本能,是人與人交往的基本前提,如果感覺對方身上存在著不安全隱患,還 肯跟他來往,這人不是弱智就是神經(jīng)失常。
進屋后,保姆給郝龍泉沏上茶,便知趣地躲開了。范校長這才說道:“郝老板今天怎么想起上我家來走走了?”郝龍泉說:“范校長大人,我可是無事不登三寶 殿啊。”范校長說:“憑我的經(jīng)驗,你兒子應該早過了上小學的年齡了吧?不然我這里再緊張,也要給你個指標。”郝龍泉說:“今天就是來要指標的。”范校長 說:“你還真有這個想法?我被家長們逼得只差沒跳河了,你又冒出來添亂。”
郝龍泉不再啰嗦,拉開皮包拉鏈,掏出幾把鈔票,說:“范大校長,我是生意人,遇事不喜歡拐彎抹角,只知道扁擔進屋,直來直去。這是三萬元,你看夠 不?”范校長拉下臉來,說:“郝老板你這是干什么?你是想拿這錢把我送進去?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什么錢要得,什么錢要不得,這點數(shù)我還是有的。”
郝龍泉瞥了一眼范校長,意識到正處招生敏感時期,她還真不好拿這個錢。州州既不屬桃林小學招生范圍,又沒有重要領導的條子,范校長不明不白就招了他, 那些鉆天入地也沒能將孩子送進桃林小學的家長的嘴巴,可不是那么好堵的,他們不把狀告上北京才怪呢。郝龍泉也就不為難范校長,說:“我最敬佩的就是范校長 一向廉潔奉公,心里只有人民教育,唯獨沒有人民幣,所以我也不敢拿這錢玷污你的一世英名。”
說得范校長犯起迷糊來,說:“那你拿這錢給誰?”郝龍泉說:“給你們學校。”范校長這才明白了郝龍泉的意思,他是見自己不好收這錢,只好捐給學校。心 想這倒是個辦法,只是為個孩子讀小學,一次拿出這么大筆錢來,桃林小學史上好像還沒有過先例。于是笑道:“為彌補辦學經(jīng)費不足,學校每年都會趁新生入校之 際,號召家長自愿捐些款子。家長們一般都會意思意思,少的一兩百,多的三五百,哪有你出手這么大方的?”郝龍泉說:“三五百你也給個指標,我喊你媽。”范 校長罵道:“你這不是把我喊老了?我可沒比你大多少。”郝龍泉笑道:“我是尊重你嘛,論面相,你倒要叫我聲叔叔。”
兩人商定,隔日范校長讓學校會計出納準備好正規(guī)發(fā)票,郝龍泉再來交款,同時把孩子戶口也帶上,先報了到,開學時編到最好的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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