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第八章

  “說清楚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馮萬樽感到莫名其妙。
  
  “我想干什么?你為什么不說說,你這兩天都干什么去了?”
  
  “我打桌球去了,怎么了?”他說。
  
  打桌球?打四十多個小時?阿英才不相信。她認(rèn)定馮萬樽不肯對她講真話,許多的怨氣一起發(fā)作起來。雖然事后她也感到自己好沒來由,但在當(dāng)時,她完全失去 了理性,哪里還能想到更多?女人在心情好的時候,體貼溫柔又善解人意,但如果失去理性,就會變得不可理喻而又胡攪蠻纏。馮萬樽因為沒有睡覺,原本就煩躁, 被她這一鬧,怒氣沖天,哪里又會有好臉色?于是,兩人吵得天翻地覆。
  
  最后,阿英指著馮萬樽的鼻子,大喊大叫道:“你滾,你立即給我滾,永遠(yuǎn)不要再來找我。”
  
  馮萬樽是何等傲氣的一條漢子?落得同妓女為伍的天地,原本就覺得委屈,聽了阿英這些話,豈肯在這里停留片刻?當(dāng)即,他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便向門外走去。
  
  經(jīng)這一鬧,阿英也意識到,他所說的很可能是對的。就算他真的出去鬼混了,那又怎么樣?男人有幾個不在外面鬼混的?她見過的鬼混的男人實在太多了。她自 己也不是什么貞潔玉女,有什么理由要求男人?她和馮萬樽算是什么關(guān)系?愛人不是愛人,情人不是情人,甚至連朋友關(guān)系也還十分勉強。這樣想時,她其實已經(jīng)想 休戰(zhàn)了,只是性子已經(jīng)被挑起來,以她大姐大的身份,怎么都不肯服軟,F(xiàn)在見馮萬樽真要走了,她一下子慌了。她在外面混了這么多年,自從干上這個職業(yè)那一刻 起,就沒有打算這一輩子會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她之所以和馮萬樽鬧,與其說是因為愛情,不如說是因為一種被呵護(hù)的需要和一種強烈的寧可我負(fù)天下人,不可天下 人負(fù)我的心理作祟。他能夠幫自己賺錢還債,他這一走,自己豈不是要步入絕境了?想到這一點,阿英頓時有些慌了神,立即跑上去,抱住馮萬樽,哭著求他,向他 認(rèn)錯,希望他原諒自己。
  
  馮萬樽正在氣頭上,哪里肯原諒她?用力掰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離去。出門攔了一輛出租車,在一家不太出名的酒店住下來,甚至根本就沒有機會想阿英的事,進(jìn)門第一件事就是睡覺。
  
  這一覺睡到了星期四的中午,起床后便去買了一大堆當(dāng)天的報紙,按照報紙廣告打電話租房子。他很清楚,住酒店是最不保險的,如果他是警察,又知道自己追 查的對象在哪一座城市,那么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調(diào)查這座城市的酒店,從他們的電腦資料中很容易找到自己要找的人。為了盡快離開酒店,當(dāng)天下午他就同一 位屋主簽訂了租約。
  
  那套房子在沙田,一套最小的兩房兩廳。馮萬樽之所以在這里租下房子有三個原因,一是這里離沙田馬場比較近,每天早晨,他可以去看看晨操;二是沙田屬于 香港開發(fā)較晚的一個區(qū),相對較遠(yuǎn)一些,租金也便宜一點,這樣,他才敢租下兩居室的房子,其中一間做自己的工作室;三是遠(yuǎn)離市中心更有利于自己的隱蔽。
  
  在外面吃過晚飯,估摸著阿英應(yīng)該上班了,馮萬樽來到了她家。阿英的家亂七八糟,像是遭過打劫一般。他以為朱文豪帶人來過,因為拿不到錢,所以對她動了 手。畢竟在自己落難的時候,這個女人收留了自己,她現(xiàn)在有難,自己應(yīng)該幫她。自己輕易離開了,導(dǎo)致星期三的夜場沒有參加賭馬,她沒有錢進(jìn)賬,自然沒法還賬 了。再仔細(xì)一看,房間雖亂,卻不是毀壞性的,這似乎說明,這種亂并不是朱文豪的人造成的,而是阿英自己造成的。這是否說明,她對自己的離去十分后悔極其煩 躁?再想一想,自己絕對不可能永遠(yuǎn)住在她家里,趁著這個機會搬走是最好時機。至于她的那筆債務(wù),他自然不會撒手不管,就當(dāng)自己對這段時間接受她幫助的回報 吧。


  
  馮萬樽拿走了電腦和DVD機。將所有一切干完,已經(jīng)很晚了。他躺在那張房主留下的舊床上,看著天花板,聽著外面汽車忽嘯而過的聲音,透過窗口,看著外 面的樓宇和燈火,突然感到從未有過的沮喪,F(xiàn)在冷靜下來,倒是想起了阿英的許多好處。馮萬樽在母親去世的時候才十幾歲,后來,父親常常泡在賭場中,很少照 顧到他。這么多年來,馮萬樽其實并不太清楚家庭幸福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而同阿英生活在一起的一個多月間,卻給了他十分溫馨的體驗。那種感覺,現(xiàn)在回想起 來,竟有一種如癡如醉的快意。
  
  只可惜阿英是一個情緒型的女人,脾氣說來就來,完全沒有先兆和理性。而且,她又是一個那種身份的女人。如果沒有這兩點的話,那就好了。就算如此,自己 在香港過著逃亡生活的這段日子,有這樣一個女人在身邊,應(yīng)該也是很不錯的吧。失去的似乎就永遠(yuǎn)失去了,以他的性格,當(dāng)然不會回頭,未來他還有許多事情要 做,又怎么會讓自己沉迷于兒女私情呢?
  
  星期六下午,馮萬樽的傳呼機突然響起來,是阿英。
  
  撥通電話后,阿英用一種磁性十足的聲音說:“你好狠心,連電話也不給我一個,我白對你好了一場。”

  
  “我也正想給你打電話呢,又怕你還在生我的氣。”馮萬樽說。既然她主動打電話來了,他還有什么好說?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租了房子,不需要再住在她那里,在香港有這樣一個朋友,總比孤單單一個人東藏西躲好吧。
  
  阿英說:“你的電腦都搬走了,是不是已經(jīng)決定和我絕交?”
  
  馮萬樽說:“怎么可能?在香港,我只有你一個朋友。”
  
  “算了,不說了,有沒有時間,我們聚一聚?我請客,算我向你道歉。”阿英說。
  
  到底是為了明天的日場賽事還是真的轉(zhuǎn)性了?馮萬樽覺得,兩種可能似乎都有,像阿英這種女人,脾氣來得快也消得快,事后覺得懊悔,主動打電話認(rèn)錯的可能 是完全存在的。另一方面,她一筆高利貸沒還,需要借助馮萬樽幫她賭馬。作為一個歡場女人,為求利益而不擇手段,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馮萬樽也確實需要阿英 替自己出面買馬,以便檢驗自己的研究成果,當(dāng)然也希望利用這一途徑賺些錢。再說,自己畢竟是在過逃亡的日子,寂寞難耐之時,有阿英這樣的女人陪著消愁解 悶,也不失一種好的選擇。
  
  “是嗎?不是鴻門宴吧?”這話連他自己都聽出了幾分生疏感。
  
  “討厭,人家想見見你嘛!”她的撒嬌本事幾乎無堅不摧,到底是女人,轉(zhuǎn)性就是快。
  
  兩人在尖沙咀的一間餐廳見了面。馮萬樽的心中多少還有點芥蒂,阿英卻像是沒有發(fā)生任何事一般,見了面就往他的懷里鉆。如果他的身體是液態(tài)的,她一定鉆 到了里面,并且像懷在母親子宮中的孩子一般,溫順而且安詳。一番深情款款之后,阿英如釋重負(fù),既嬌且嗔地說:“我還以為你永遠(yuǎn)都不會再理我了呢。”
  
  “好像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吧?”他的言外之意是,說永遠(yuǎn)不理我的是你,而不是我。”
  
  “人家那是在氣頭上嘛!”阿英用溫柔手段撒了一回嬌,然后問馮萬樽想吃點什么。
  
  “你是知道我的呀。”馮萬樽說。
  
  對于吃,馮萬樽并沒有特別的講究,阿英同他生活了一個多月,自然知道這一點,所以自作主張,點了一些自己喜歡的菜。
  
  兩人正在吃的時候,有一群人大模大樣地走進(jìn)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大佬豪。他顯然是這間餐廳的?,服務(wù)小姐都認(rèn)識他,他剛出現(xiàn),餐廳里的所有工作人員 便爭先恐后地問好。聽到有人叫豪哥,阿英暗吃一驚,回頭一看,臉色立即變了,迅速低下頭,對馮萬樽說:“壞了壞了,大佬豪來了。”


  
  馮萬樽說:“你怕什么?他要討債,也要到下周一吧。”
  
  阿英說:“他們這些人,哪里有什么信譽?你快躲一躲,別讓他們看到。”
  
  盡管馮萬樽說不必怕,但還是將頭低了下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讓他們沒料到的是,大佬豪直接走到了他們身邊的一桌停下來,一名手下立即搬過椅子,并 且伸手在上面擦了擦灰塵,然后恭敬地請大佬豪坐下。大佬豪正準(zhǔn)備坐下時,似乎是無意中轉(zhuǎn)過頭,看到了阿英,便又將彎著的身子站直,走到阿英這一桌。
  
  “喲,阿英呀,這么巧,和你的朋友一起吃飯呢?”大佬豪很和氣,一點兒都不像要為難他們。
  
  阿英只好堆起笑臉,說:“豪哥呀,真是巧,你也來吃飯?”
  
  大佬豪說:“是啊。對了,明天賽日場,你準(zhǔn)備買什么馬?能不能給我一點兒貼士?”說過之后,轉(zhuǎn)過頭看馮萬樽,似乎突然認(rèn)出了他一般,對阿英說:“你的 這位朋友好面熟。喔,我想起來了,上次已經(jīng)見過了,只是沒有來得及請教大名。”接著又轉(zhuǎn)向馮萬樽,主動遞上他的名片,說道:“我們算是有緣了。我叫朱文 豪,大家都叫我豪哥。”


  
  馮萬樽不好不給人家面子,連忙站起來,雙手接過名片,謙恭地說:“豪哥是吧,真是幸會。我姓馮,叫馮萬樽,叫我阿樽好了。很抱歉,我沒有名片。”
  
  “阿樽,好,我記住了。”接著大佬豪指揮手下說,“你們在那桌吃,我坐這里。我和阿樽一見如故,今天要和他好好喝幾杯。”
  
  阿英和馮萬樽同時愣住了,一起吃?他們這是要吃霸王餐?請這些人吃一餐飯,無論是阿英還是馮萬樽,都不會為難。問題是,這個大佬豪到底想干什么?真的 是偶遇,還是早已經(jīng)跟蹤了阿英,有意找到這里來的?從他的態(tài)度看,似乎不是為了討債,又不像是偶然走進(jìn)這間餐廳,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馮萬樽和阿英只是普通的吃飯,沒有點酒水。大佬豪坐下后,見桌子上沒有酒,立即叫來服務(wù)員,要點酒。香港人比較洋化,很少喝中國白酒,就算是要喝酒, 也只有三種,一是啤酒,二是紅酒,三是洋酒。開始,大佬豪要點軒尼詩XO,可這是一間中低檔中式酒樓,根本沒有這樣的酒,大佬豪便點了威士忌。
  
  酒上來后,一名服務(wù)員要替他們倒酒,大佬豪主動將酒瓶接過去,先倒給馮萬樽,后倒給阿英,最后才倒給自己。馮萬樽的酒量不錯,卻不知大佬豪到底要干什 么,不敢托大,只好說自己不善飲酒。大佬豪卻說:“那怎么行?大男人怎么能不會喝酒?”端著酒杯,和馮萬樽碰了一下,說:“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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