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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節(jié) 第十二章

村子西側(cè)的公路上車輛越來越多,像滔滔江河似的從早到晚奔騰不息。我們經(jīng)常看到被車輪碾死的雞、狗、蛇與老鼠的尸體血肉模糊地鋪在瀝青路面上。

有一天一名婦女騎著自行車后座載著孩子趕集,竟然被一輛大卡車碾壓在車輪下。那個婦女與孩子當(dāng)場死亡,路面上留下一攤血跡。大卡車的司機癱坐在路邊面如土色,渾身戰(zhàn)栗。警察勘察現(xiàn)場之后將他押走了。據(jù)說他開了一天的車,又餓又累,稍不留神釀成慘禍。

大人們說村子里有四只兇惡威猛的老虎吃人命,讓我們遠遠躲著它們。第一只老虎是公路,我們幾乎每天都要接近它,好像是穿越生死線;第二只老虎是池塘,它的面相看上去溫柔平靜,卻能置人于死地;第三只老虎是電,它蜷縮在又長又細的電線里,在白熾燈泡里吐出深黃發(fā)亮的舌頭,在電視機的屏幕上露出影像。當(dāng)人們觸摸到它的時候它大發(fā)雷霆,將人擊殺;第四只老虎是火,它能夠?qū)⒚娣叟c蔬菜做成美食,卻也能夠?qū)⑷藲纭?

我經(jīng)?吹酱迕駛儽持蟠笮⌒〉男欣钤诖蹇诘墓放缘群蚱避。當(dāng)票車停下來的時候他們扛起行李擠上票車,票車帶著他們駛向城市。村子里年輕力壯的人越老越少。城市像是一頭巨大而威猛的怪獸,在大地上雄赳赳地四處爬行,吞噬著一座座可憐巴巴的村莊,吸納眾多的人口。村莊漸漸喪失了旺盛的活力。

父親酒廠的那臺電話成了村里人的公用電話。打工的村民到了城市大多會打通那臺電話向家人報一聲平安,于是那間屋子里從早到晚經(jīng)常坐著等候電話的村民。

母親不勝其煩,抱怨說:“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那臺電話撤掉,誰都別用了,F(xiàn)在村里人都來這里接打電話,竟給自己添麻煩!

父親抽著煙,苦笑著說:“咱們村子只有這一部電話,沒辦法。過幾年后,我猜想家家戶戶都會有電話的。咱們請人家過來,人家也不會來!

有時候我放學(xué)后在酒廠做作業(yè),當(dāng)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父親接聽說:“半個鐘頭后你再打過來吧,我讓家樹現(xiàn)在就去喊你家人!

我聽到父親的吩咐后牽著黃狗在村巷里奔跑,去喊他們的家人。我喜歡聽他們在電話里瑣碎而溫馨的對話。

“孩子,你在深圳還好嗎?”

“好,現(xiàn)在吃不習(xí)慣米飯。”電話的那端聲音有些微弱。

“廠里的食堂沒有饃和面條嗎?”

“沒有,都是米飯,沒有面食。時間久了就習(xí)慣了!

“昨天在電視上看天氣預(yù)報,看到深圳的氣溫已經(jīng)二十多度了,咱家里才八九度!

“媽,這里天氣暖和,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穿上短袖了。咱家田里的麥苗長得好嗎?”

“今年麥苗好著嘞,立春后雨水多,這麥苗喝足了水,長勢喜人。前幾天咱家的那頭母豬生了十多個豬崽子……”

那是一個雨天,天色灰暗,雨水落在路面上像是刷了一層又濕又滑的棉油。村旁公路上的車輛來來往往,絡(luò)繹不絕。雨天像是村民們的休息日,暫時不用去種地。人們或在家里睡覺、看電視,或者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嘮嗑、玩撲克牌。

薛老六風(fēng)雨無阻,披著雨衣推著三輪車沿街叫賣:“賣豆腐,賣涼粉,賣豆芽菜嘞!”

從鎮(zhèn)上來的羊販子開著柴油三輪車在村巷里叫喊:“誰賣羊,收購山羊!誰賣羊,收購山羊!”

父親坐在酒廠的辦公室里翻著賬單一籌莫展。他從前雄心勃勃地想將神河糧液銷往美國與蘇聯(lián),幾年過去了,蘇聯(lián)已經(jīng)分崩離析,美國在海灣戰(zhàn)爭中耀武揚威,可是他的酒廠業(yè)務(wù)滑坡,銷量銳減。酒廠幾乎陷入虧損的困境。他甚至想過要關(guān)閉酒廠,尋找新的致富門路,他卻不甘心。他點上一根香煙噙在唇邊,兩眼盯著賬單若有所思。

“喂,大家快去公路上救人,劉抗戰(zhàn)出車禍了!”一個村民在村巷里大喊大叫。

雨嘩嘩的下著,雨水像是瀑布似的順著屋檐向下流瀉。兩只斑鳩棲落在桐樹上,咕咕的鳴叫。村民們紛紛撐起雨傘、披著雨衣向公路跑去。

薛大攀沒有打傘,也沒有穿雨衣,渾身淋得像個落湯雞。他神色慌張,飛快地跑進酒廠,沖進父親的辦公室里。黃狗受了驚嚇,追著他汪汪的叫著。

“大攀,看你十萬火急,發(fā)生什么事情了?”父親望著他說。

“福來大哥,劉抗戰(zhàn)在公路上出車禍了。一輛白色小轎車車速飛快,在村口撞了他逃走了。我用一下電話,撥打急救電話。”

“你看到那輛小轎車的車牌號碼了嗎?”

“沒有,我當(dāng)時離公路還有一二百米遠,只看到它是一輛白色轎車。聽到劉抗戰(zhàn)的呼叫聲我飛跑過去,發(fā)現(xiàn)那輛車已經(jīng)逃之夭夭了。”

“那還得報警,給公安局打電話。”父親說。

他們匆匆撥打電話后,父親向著釀酒房高聲喊道:“雙喜,快些出來!”

“福來大哥,有什么事情?”雙喜冒雨跑了過來。

“趕快開著面包車,帶上大攀,向北去追那輛白色轎車!

雙喜一頭霧水,茫然地問道:“是有人偷了咱們的酒,開著白色轎車逃跑了嗎?”

“你別多問,趕緊開車。在路上讓大攀向你詳細說!

“那好吧。”雙喜說著跑到面包車旁,打開車門跳了上去。

大攀跟著他上了車。他快速開著車出了酒廠,在雨中向北疾駛。

父親撐起雨傘,匆匆忙忙向村口走去。

村口的公路旁聚集了一群人。只見劉抗戰(zhàn)倒在地上慘叫。他的一條腿已經(jīng)被撞得慘不忍睹。路面上流了一片鮮血,染紅了周圍的雨水。他的老婆趴在他身旁哭泣,雨水打濕了她的衣服與頭發(fā)。

村民們在旁邊或安慰劉抗戰(zhàn),或咒罵肇事逃逸的司機。

“抗戰(zhàn),堅持一會兒,急救車馬上就來了!

“挺住,你要挺住!”

“他媽的,那該死的小轎車,逮著司機我非得打斷他的肋骨。撞了人逃走,真是畜生!”

急救車趕來的時候幾個村民一起用擔(dān)架把劉抗戰(zhàn)抬上了車。

“福來,你跟我也一塊隨急救車去醫(yī)院。劉抗戰(zhàn)老婆一個女人到了醫(yī)院根本不頂事!蓖跏氐雷叩礁赣H身旁說。

“嗯,咱們趕緊上車!备赣H說。

劉抗戰(zhàn)被急救車送到醫(yī)院后醫(yī)生說要先交費用后做手術(shù)。

他的老婆愁白了頭也拿不出錢來,哭著說:“我家真拿不出那么多錢,前幾天賣了幾袋麥子才買得起農(nóng)藥和化肥。這么多手術(shù)費,要了我的命,也拿不出來啊!

王守道摸了摸口袋,摸出幾張零零碎碎的錢說:“我這里有一些零錢,不過遠遠不夠!   

父親爽快地說:“生死攸關(guān),救人要緊,錢的事情你們不用擔(dān)心。我先墊上!彼f著就去收費室把手術(shù)費交了。

烏云籠罩著天空,雨滴答滴答的下著,地面上的積水越來越多,匯成了一道道潺潺的溪流。我們在教室里上課,鄭老師正在教我們讀一篇課文。劉冠軍慌慌張張地出現(xiàn)在門口,只見他頭發(fā)被雨淋得濕濕的,一臉驚惶的神情。

我立即看了一眼同桌劉亞軍,他正在低頭偷看一本畫著各種建筑物的小冊子。他對那些建筑書籍的喜愛達到了癡迷的程度。

我推了推他,低聲說:“亞軍,你哥哥現(xiàn)在站在門口,估計著是找你的。”他慌忙將小冊子壓在課本下面,抬起頭向門口望去。

“老師,我找劉亞軍!眲⒐谲娫陂T口喘著粗氣大聲說。

鄭老師扭頭看了他一眼,問道:“找他什么事情?”

“我是他哥哥,我爸爸出車禍了!

教室里一片嘩然,同學(xué)們的目光齊刷刷地轉(zhuǎn)向劉亞軍。

劉亞軍吃了一驚,立刻起身從教室里奔跑出來。

“同學(xué)們,請安靜!”鄭老師高聲說。

到了午后雨停了,烏云漸漸消散,微風(fēng)飄拂,掀開一片淺藍色的天幕。一群村民站在街頭閑談。

雙喜開著面包車載著薛大攀回來了。薛大攀在街頭對村民們說:“我和雙喜開車走到仙人莊,看到警察在收費站已經(jīng)攔截住了那輛白色轎車。車頭上沾了很多鮮血。司機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很蠻橫無理的樣子,不過在警察面前,他就服服帖帖了!

“司機會被判刑嗎?”有人問。

“司機應(yīng)該賠償劉抗戰(zhàn)多少錢?”還有人問。

薛大攀搖著頭說:“這我就不知道了”。

村民們七嘴八舌,沸沸揚揚。

“據(jù)說劉抗戰(zhàn)的手術(shù)費是孫福來墊付的。他們可是一對仇家,當(dāng)年劉抗戰(zhàn)把孫福來的腿打骨折了,還用煙頭在他額頭上燒了一個傷疤,現(xiàn)在這個傷疤還能看到,真沒想到孫福來反而會幫助他!

“一碼歸一碼,孫福來這人不壞,挺仗義的。人啊,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

“劉抗戰(zhàn)這次完蛋了,撿了半條命回來,出院后也會成為瘸子!

“唉,掐指算算,這條公路近些年真的沒少出車禍。從前車輛少的時候,大家都平安無事!

大概兩個月后,已經(jīng)過了谷雨,田野里的麥苗開始抽穗。燕子在屋檐下的巢穴早已搭好,每天忙著覓食喂養(yǎng)燕雛。那天劉抗戰(zhàn)出院了。他的一條腿殘廢了,每天兩手拄著金屬拐杖在院子里罵罵咧咧。他好像對這個世界以及所有人充滿了怨恨,敵視眼前的一切。他被災(zāi)難折磨成了瘋子!

當(dāng)有人經(jīng)過他家的大門口時,他聽到腳步聲就用拐杖砰砰敲著地面,高聲罵道:“你們這些狗雜種,看我成了瘸子,背地里笑話我。你們趕快滾蛋!”

他的老婆把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端到他的面前,他猛地把那碗飯摔在地上,怒喊道:“我成了一個廢物,生不如死。這場車禍如果把我撞死那該多好。我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讓我早點兒餓死!”

他看到劉冠軍與劉亞軍便揮舞著拐杖打他們,罵道:“小兔崽子,我非把你們的兩條腿打斷,讓你倆成為小瘸子!

他們兄弟兩人嚇得不敢回家,放學(xué)后在村子里四處游蕩。

村里人都說劉抗戰(zhàn)成了瘸子,也不折不扣成了瘋子。他見人就打,見人就罵。村民們走路的時候都繞過他家門口,遠遠地躲著他。

有一天劉抗戰(zhàn)坐在院子里的陽光下曬暖,聽到大門外一陣踉踉蹌蹌的腳步聲。他高聲罵道:“你們這些狗雜種,快些給老子滾遠些!”

“抗戰(zhàn),是我。 币粋洪亮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過來。

“你是誰?朱大哥!眲⒖箲(zhàn)望著門外,聽出了朱老兵的聲音。

只見朱老兵拖著一條腿歪歪斜斜地走了過來。他的頭頂已禿,露著光亮的頭皮,一張枯黃的臉,眉頭上爬著很多條像蛇似的皺紋。

“老弟,你出院這些日子了,我來瞧瞧你!敝炖媳蝗骋还盏刈咧。

劉抗戰(zhàn)望著他,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說:“朱大哥,現(xiàn)在全村的人都覺得我腿瘸了,成為一個廢物了。我很傷心,很氣惱!

朱老兵坐在一個木凳子上說:“抗戰(zhàn),我也是瘸子,咱倆是難兄難弟,我理解你。”

“這些日子我真想一死了之,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世界上有多少臨死的人想活還活不成,你倒是想死,你說你傻不傻?”朱老兵冷笑一聲說。

朱老兵從口袋的煙盒里掏出兩根香煙,一根遞給劉抗戰(zhàn),一根自己叼在嘴邊,然后掏出打火機點燃香煙。

“朱大哥,說句真話,前幾天我還想起你,想找你嘮嗑。你今天真的來了,我真的很高興!

“嗯,咱倆現(xiàn)在是同病相憐,不過你真的比我幸運——我二十出頭就成了瘸子。你嘛,現(xiàn)在年近四十歲,有老婆,還有兩個孩子。唉,我孤苦伶仃一個人活在世上,沒人關(guān)心,沒人依靠。你呀,真的比我幸運多了!

“唉,現(xiàn)在我都這樣了,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我一點兒不幸運!

“抗戰(zhàn),我先給你講講我的經(jīng)歷,”朱老兵吐出一口香煙說,“當(dāng)年我參加抗美援朝戰(zhàn)爭的時候是一個四肢健全的小伙子。子彈不長眼睛,打著誰誰倒霉。在一次戰(zhàn)斗中我的左腿吃了一顆子彈,流了好多血,鉆心的疼。他媽的,該死的戰(zhàn)爭!我本想著自己沒命了,誰知道被軍醫(yī)救治好了。打那時起,我的左腿殘廢了。我的一些兄弟在戰(zhàn)爭中犧牲了,我撿回半條命在世上茍活。有時候想想,我比他們要幸運,起碼我能活到現(xiàn)在,看到很多他們看不到的事情——我看到了大家解決了溫飽問題,不再受苦受餓,F(xiàn)在又看著大家一天天富裕起來,過上了好日子。想到這些,我感到自己真的很幸運!

“朱大哥,你的那條腿殘廢后,也想過自殺嗎?”

“我當(dāng)然想過自殺,不過我想到自殺,不是因為我的腿,而是因為自己的老婆跟人跑了。我回到蘆灣后鄉(xiāng)親們把我當(dāng)成英雄,敲鑼打鼓歡迎我。我的那條殘廢的左腿成了我的榮耀,似乎戰(zhàn)爭留在身上的傷疤成了掛在身上的獎?wù)。?jīng)人介紹,我和一個長得很俊俏的姑娘結(jié)婚了,可是好景不長,她總說我不行,還罵我是廢物,令我氣憤的是她和剃頭匠老李勾搭上了,她竟然跟他跑了。唉,幾十年過去了,想到這些事情我心如刀割。記得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賈魯河邊,月光下望著河水想跳河自殺。我想我的一條腿殘廢了,老婆也跟人跑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我活著還有什么盼頭,我還是死了算了!正在我想要跳河的時候,河灘上有一只小羊羔咩咩的叫著。我突然生了憐愛之心,怕它掉進河水里淹死,就走近它,把它帶回村子。回到村子后我就不想死了,想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一束金色的陽光抹在朱老兵的臉膛上,他說完悠然地吸了一口煙。

“朱大哥,聽你這么說,我也不想死了。今晚我要舉辦感恩宴,感謝在這次車禍中救我的那些人。我也誠心誠意邀請你參加,好煙好酒好菜款待。”劉抗戰(zhàn)豁然開朗地說。

“好,看到你想通了我也很高興。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閻王爺給我們一張人皮,我們就要好好做人,好好活著。”

朱老兵的這一番話好像表達了蘆灣人的生活哲學(xué)。

“孩子他媽,快些準備酒菜!”劉抗戰(zhàn)提高嗓門喊叫,“孩子他媽,去哪里了!”

“她怕你用拐杖打她,遠遠躲著你。”

“我以后不再無緣無故打人、罵人了!

“這就好,我先回去喂羊,晚上我一定來!

那天晚上劉抗戰(zhàn)邀請了十多個人參加感恩宴,其中也有我的父親。父親扛了一箱神河糧液赴宴。

昏黃的白熾燈下圍著兩張合并的木桌子,桌子前坐滿了人。大家一起喝了一杯酒,吃了幾口菜后,劉抗戰(zhàn)站起來逐一敬酒。當(dāng)他向我的父親敬酒的時候,兩人端著酒杯相視而笑。

“福來,咱倆好多年沒有一起在酒桌上喝過酒了。我年輕的時候氣盛好斗,太魯莽了。當(dāng)年我真不該動手打你,不該下手那么狠,更不應(yīng)該用煙頭在你的額頭上烙下疤痕!眲⒖箲(zhàn)慚愧地說。

“當(dāng)時我也該打。說真的,當(dāng)年我也想報復(fù)你,不過現(xiàn)在想想,我要感謝你。如果沒有你那一頓打,我不會洗心革面,估計著我現(xiàn)在在村子里還是一個混子,天天挨家挨戶蹭吃蹭喝!

燈光映照著父親額頭上的那一點小疤痕,它像信封上的戳記印在他的臉上,印證著他的過去。

“亞軍與家樹兩人關(guān)系很好,天天秤不離砣。他們一天天長大,咱們是一天天變老了。時間一晃,他們就會長大的,但愿他倆比我們有出息。來,咱倆喝一杯!”劉抗戰(zhàn)面帶微笑地說。

兩人說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屋子里彌漫著煙味與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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