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班組，在模型房里，跟著楊師傅，做個學徒工。每天都在對照實物模型，看圖紙，逐步積累了一些機械識圖的經(jīng)驗。產(chǎn)生了一種想法�？傁胫�自己能單獨完成一個作品的想法。

1971年4月中旬，這一天上午剛上班，工段長楊師傅把我叫到他的工作臺前，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微笑著對我說道：“小石頭，給你安排一個活兒�！闭f著，他從工作臺里拿出一張藍圖交給我。繼續(xù)說道：“這個工件很簡單，我想，你應當是可以獨立完成的。”我順手打開了圖紙，放在楊師傅的工作臺上，仔細地瀏覽了一下這套藍圖。

這張圖紙上的工件名稱是《銅套》，是個非標準的機械零件，這個機械零件的長度有300MM，內(nèi)孔直徑是160MM，壁厚10MM，該工件的數(shù)量要求是3件，看來這個活兒不算復雜，很簡單，好做。于是，我信心十足地回答了楊師傅：“保證完成任務�！�

我把剛才接到的機械零件藍圖，拿回到我的工作臺前，靜下心來，首先就要分析這套藍圖。仔細閱讀著該圖紙右下角的一覽表�？紤]到圖紙以外的有關環(huán)節(jié)。

首先、是根據(jù)該圖紙右下角的一覽表，確定了這個鑄件制作數(shù)量的要求是3件，的確該銅套泥芯制作采用刮板工藝。

第二、是根據(jù)這個零件的所提出的材質(zhì)要求，確定該鑄件的含水率和縮水量。具體確定該鑄件的具體模型制作外部尺寸。

第三、是根據(jù)泥芯留出的長度，按照常規(guī)要求，確定泥芯盒的直徑和長度。

第四、是根據(jù)該圖紙右下角的一覽表，確定了這個鑄件加工工藝進度要求，留出機械加工的切削量，由此確定該鑄件木模制作工藝所要求的機械加工余量。

在根據(jù)該圖紙右下角的一覽表，滿足上述試點基本要求的基礎上，準備依據(jù)藍圖的具體尺寸要求，結(jié)合上述四點的具體要求，開始進入該鑄件實施木模的制作過程。

在確定了制作工藝基礎以后。我在模型房里找到一塊大圖版，放在我的工作臺上。把我的刨刀重新磨一遍，裝好以后，拿著手推式的木工刨，把這塊圖班上原來遺留下來的舊圖，全部刨掉。我的工作臺下，留下了一大堆長長的淡黃色的木刨花。

在著塊木制的大圖板上，根據(jù)藍圖上的具體尺寸，再結(jié)合上述的四點要求，工作臺上亮出了鋼板尺、角尺、橡皮擦、圓規(guī)等畫圖工具，我用HB鉛筆放完樣，再用紅色的鉛筆把加工余量標注在圖班上。當這些事前準備做完以后，我就請工段長楊師傅，幫我審查一下，我在圖班上的放樣結(jié)果。楊師傅帶著老花眼鏡，仔細地看完我放的圖樣之后。滿意地點點頭。笑著說；“可以。還行吧，繼續(xù)往下做。做完了以后，再拿給我檢查�！�

得到楊師傅的初步認可，膽子有些壯了。拿著一把鋼卷尺，再帶著一支木工鉛筆和一把木工鋸。我就到模型房的木料堆場去下料了。先找到一節(jié)直徑有180MM左右，長度在400毫米的園木節(jié)頭，再找兩塊厚度在30MM厚的小木塊兒，就在模型房里的木工車床，上車好了一個留著泥芯頭的銅套鑄件模型外型，再用這兩塊厚度在30MM厚的小木塊兒，連劃線帶放樣地做了一個刮板式的泥芯頭盒。模型的制作過程很簡單，不費事。無非是用木工工具，刨木板。鋸鋸子。用圓鏟在兩個半圓弧形的木塊，釘在一塊長木板上。在做一塊刮板。然后通過打磨，在做好的木模型上表面，把鉛筆留下的痕跡全部處理掉，砂光。多出點力氣就能辦好。。

木作模型完成以后。先經(jīng)過自檢。然后交給我們的班長師傅檢查，確信合格后，再轉(zhuǎn)交給工段長楊師傅復查。在工段長確認合格以后，我最后就在這個模型的表面上，認認真真地寫上自己的名字、鑄件的名稱、材質(zhì)要求、所需要的數(shù)量件數(shù)，用戶名稱和完成模型制作的時間等。在制作完成的截止時間要求上，我非常清楚地寫著1971、4、13。工段長楊師傅在這套模型上蓋上了《合格》字樣的圖章，然后就由車間里技術員拿到翻砂工段，交到下道工序的人，拿到車間砂型班組去，安排該批次鑄件的砂型制作了。

過了幾天以后，我把這件事已經(jīng)徹底忘記了。未曾想到的是，到了后來，這件事情居然向著另一個方向發(fā)展了。而且，發(fā)展的最終結(jié)果，竟會是讓人始料不及，弄得我啼笑皆非。

事情過了半個月以后，車間里的技術員，突然來到模型房，她徑直找到我，向我核實一個問題：這批銅套鑄件加工的數(shù)量要求，我翻了翻我的工作日記，鄭重其事地告訴他，是3件。我不但說出了這批銅套的用戶單位名稱，材質(zhì)等其他方面的信息。同時還明確告訴她“正因為用戶單位所要求的數(shù)量是3件，這個模型的泥芯盒，我就做的是刮板式的模型。兩個半圓形合起來，就是一個圓柱形的泥芯盒�！�

技術員嘴里一邊答應著，一邊趕緊離開我，她又忙著趕到廠部技術科去做進一步核實。經(jīng)過生產(chǎn)技術科核定的結(jié)果還是3件。她再也沒有來找我了。又過了幾天，我在車間門口遇上了這位技術員，她悄悄地告訴我：“這一下就糟糕了，出了大麻煩。砂型工段的那個學徒工。和你一起進廠的王東升。他把數(shù)量搞錯了，也不找我們核實一下，就把3件居然當成413件。最大的問題是，他已經(jīng)做好兩百多件了。好就好在這家用戶沒有打麻煩。當時那種規(guī)格的銅套，由于用戶的生產(chǎn)任務臨時變化，需要大幅度地增加了需求量，這個問題總算是被解決了。不過再以后，你能不能把工件的數(shù)量字碼寫大點，把完成模型制作的時間字碼寫小點，不要都寫成一樣大小的，可以嗎？”

我趕緊道歉：“對不起，我今后一定注意，一定改，按你們的要求辦。這樣的事情，在我這里，以后再也不會發(fā)生了�！�

后來的一天中午，我遇上了翻砂工段的那個學徒工。這個王東升，是和我們一起，從華陽培訓班一起來的。當時他是七班的。在他們七班，論年齡排隊為老三，我們都叫他三哥。這個三哥，腦袋反應比較慢，力氣到很大。平時和我們開玩笑，下手都挺重。我們都躲著他一點兒。不想和他正面交鋒。

這會兒，這個三哥倒是一點兒也沒跟我客氣，還隔著一條大馬路，他就徑直跑到我跟前，搶先一步?jīng)_上來，一把抓住我的前胸衣領，嘴里還不服氣地一個勁兒大聲嚷嚷著，向我興師問罪：“你這個石頭，算是把我坑慘了。413件的東西，你只做1套刮板泥芯盒。你這個家伙真是太偷懶，也太坑人了。硬是整死人不抵命啊�！�

我也不愿意了，一發(fā)狠力猛地一下掙脫這位三哥的手，毫不客氣地給他把話頂了回去：“我是按3件的工藝要求，來考慮模型制做的。我敢肯定，你壓根就沒有看清楚是3件。不曉得上班的時候，你眼睛在看啥子？如果就算你說的是對的，退一萬步說就算是413件，我絕對不可能只做一個泥芯盒，起碼都要做幾套模型，必要時由廠里還得考慮做金屬模型。退一萬步說，就算是你說的是對的，你要堅持你是對的，那你為什么不到車間辦公室，向有關領導反映�；蛘呤堑侥Ｐ头縼碚椅已a做泥芯盒。”

那位號稱三哥的學徒工被我頂了一個倒憋氣，老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

是啊。他自己確實沒有報告。而是他自己低著頭憑想當然，悶著頭蹲在翻砂工段的潮濕地面上，硬是用作3件的模型，做出了200多套的鑄銅件。我還不能不說，他的確創(chuàng)建了翻砂工段里的一個創(chuàng)舉。

我向他做了一個鬼臉，強忍住了笑聲，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還是應當向你表示祝賀，你用做3件鑄銅件的模型，做出了200多件鑄銅件。的確創(chuàng)建了翻砂工段的最高紀錄�！�

這位三哥立馬跳將起來：“你說得倒安逸，你個石頭把所有的阿拉伯數(shù)字都寫成一樣大，凈整我的冤枉。把我給整安逸了�！�

我趕緊向他道歉：“對不起，我今天晚上請你吃回鍋肉。兩份，兩份如何？能否堵上你的嘴。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沒有看成1971413件，就算你的眼力，已經(jīng)是相當不錯了。你這個老兄。干活兒的時候，要多長個腦殼，多長一雙眼睛看清楚。要記到起，以后再遇上這種情況，你必須首先立刻向我報告。沒有我的命令，你絕對不準亂動。聽明白沒有？”

那位三哥一邊大笑著，一邊挽起衣袖，揮起那一雙拳頭，非常快速地向我的頭頂甩過來，想要來打我：“我要打的就是你這個大首長�！�

得。我趕快把頭一低，算躲過了這一對拳頭的襲擊，轉(zhuǎn)過身趕緊往回跑。而且是能跑多遠算多遠。你不跑都不行，我非得逃跑不可啊。那個人的個頭比我高，力氣也比我大，不論是論個頭，還是比氣力，我都不是他的對手，實在是拼不贏他。再者說了，這個號稱的學徒工，不管咋個說，他也是我們從華陽鎮(zhèn)的新工人培訓班出來，一塊兒分到三連的。大家又都是同住在一個房間里，兩排大通鋪的師兄弟，相互之間的關系處得還算可以。我們都知道，他的腦袋不夠用，平時在思維上是有點問題，反映有點慢。我也沒法和他爭個輸贏。說實話，跟他也整不出個所以然。我也害怕，會因此損傷了師兄弟之間的交情。

是實在的，那個時代，企業(yè)里的管理混亂。有本事的管理干部甚少，廠里的專業(yè)技術和管理干部，好多都被弄到五七干校勞動改造世界觀去了。我們的老連長對于管理企業(yè)，的確是外行。文化也不高，高小沒有念完。他是憑著對革命事業(yè)的忠誠，踏踏實實地工作。過去他在抗美援朝戰(zhàn)場指揮部隊打仗，他能起到身先士卒的好榜樣，的確是好樣的。但是管理企業(yè)的生產(chǎn)經(jīng)營，的確很吃力。老連長也發(fā)現(xiàn)那個學徒工干的那批銅套數(shù)量有些大。但只是憑感覺，他拿不定主意。所以沒有及時干涉那個學徒工。車間里只有一個技術員，她太忙了。等到車間的技術員發(fā)覺時。已經(jīng)為時已晚了。

我轉(zhuǎn)身逃回到模型房，楊師傅叫住我，對我說：“車間馬上又要分來一批新學工，我現(xiàn)在就到車間辦公室去接人。有啥事來找我，你就給記一下就行�！苯又�急匆匆地走出了模型工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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