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戶名:
密碼:
第4節(jié) 第四章

傅明正看她一眼,接過茶放在案上,不咸不淡地道:“今日太陽是從西邊升起來的嗎?我何德何能,能得傅大千金親手奉茶?”

明珠訕訕的,她是嫡出,父母俱在,上頭還有三個一母同胞的哥哥,萬千寵愛在一身,傅明正是庶出,生母位分極低,死后甚至不能入祖墳,他本人更是被族人仆從輕慢,加上他性子孤僻陰沉,不討人喜歡,幾位兄長基本就是無視他,就連父親也很不待見他。兄妹倆天生待遇相差太大,又都不是溫柔容人的好性子,關(guān)系當然好不到哪里去。如今她突然對他尊敬起來,自然要引得傅明正奇怪發(fā)問。

傅明正見她難為情,并不因此就輕易放過她,不客氣地譏諷道:“別不是被人打壞了腦子,糊涂了吧?不過你的腦子從來就沒有好過,不然也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眼看紛爭又要起來,素蘭幾個丫頭都捏了一把冷汗,悄悄去看明珠的反應,卻見明珠只是垂著眼,低不可聞地道:“四哥你說得對,我從前是腦子壞掉了!庇谑羌w大驚,都以為是幻覺。

傅明正也驚了一把,不過他從來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性子,當下順著明珠的話頭道:“知道壞掉了那就還有救。說吧,又要我替你背什么黑鍋?”

這話說的,就好像他替她背了多少黑鍋似的,明珠憤憤然,“我有這么壞心眼嗎?不是已經(jīng)給你賠過禮了嗎,小時候那件事并不是我做的,是其他人使壞。”

其實那件事真的怪不得她,她小時候調(diào)皮,偷偷溜進傅叢的書房里玩,不小心打翻茶水浸壞了一本要緊的折子?词貢康臅癁榱颂颖芩椒潘雰(nèi)的責任,也怕得罪了她沒有好果子吃,索性把責任推到之前奉命來取信件的傅明正身上去。傅明正是個倔性子,辯解了兩句不能得到相信就干脆不說話了,任由傅叢重罰也不肯求饒,氣得傅叢險些把他打死,幸虧崔氏聽說此事趕緊去攔著才沒有釀成大錯。從那之后,傅明正對著她就沒有好話好臉色。

傅明正垂著眼,面無表情地道:“是啊,當然不是你的錯,都是別人的錯。刁奴看人下菜碟兒,哪里又會是你的錯呢?”

明珠有種無力感,卻也沒指望隨便一個笑臉、一句軟話就能和傅明正改善關(guān)系,只管厚著臉皮道:“不管怎么說,總歸這事兒因我而起,我再給四哥賠禮。”肅顏拜將下去,傅明正蹙眉讓開不受,神色越發(fā)冷淡,“到底要我做什么?”

明珠也不扭捏,起身在他旁邊坐下來,低聲道:“這幾天我在觀里居住,聽說了一些和耿嬤嬤一家子有關(guān)的流言,很不好聽,昨夜我趁著機會把人關(guān)押起來了,還請四哥幫忙把她做的那些好事都查出來!

聽說明珠把耿嬤嬤給關(guān)押起來,還要交給他處置,傅明正深感意外,終于不再用那張死人臉對著明珠,挑著眉頭冷笑道:“那是你的乳母,是母親身邊最為得力的人之一,就憑幾句流言你就要嚴查她一家子,你不會是想要害我吧?”

宰相門房七品官,雖然有些夸張,卻實實在在地道盡了相府豪奴的風光和得意。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特別是耿嬤嬤這樣有頭臉的乳母,走到外頭誰不吹捧著?收人銀錢攬事替人消災也是常事。傅氏顯貴這么多年,身邊伺候的人借勢也能成個富家翁了。

這些人在府里抱團,欺上瞞下,盡力攫取最大的好處,在外頭盤根錯節(jié),交游廣闊,并不是好招惹的。奴大欺主,似傅明正這種庶出、沒有根基的人在他們眼里什么都不是,還虧得是他性情陰狠,當差辦事妥當才高看他一眼,若是他觸動了一幫人的利益,這幫人就免不了要和他死磕。所以傅明正才說明珠是想要害他。

這些利害關(guān)系,明珠也是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才算明白了些。因此她也不怪傅明正態(tài)度不好,揮退伺候的丫頭婆子,誠心誠意地道:“我和四哥沒有仇,為什么要害你呢?我是真的需要四哥幫我這個忙。就算是奴仆也要安身立命,挑著風光性善大方的主子伺候,沒有好處就不能得人心,更不能讓人給自己賣命……這個道理我是懂的,但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有分寸,過了就會給主人惹麻煩。四哥,我說得對不對?”

傅明正從鼻孔里“嗯”了一聲,道:“難得你還懂這個道理,看來腦子是要比從前長得好些了!

這性子真的是不討喜!難怪二十好幾還沒人愿意嫁給他。明珠假裝沒聽見傅明正說什么,挑了幾件她所知道的事說給他聽,“耿嬤嬤的大兒子,我記得是叫耿平強的,之前一直是跟著三哥的,聽說他新近納了一房小妾,是鄉(xiāng)里一個窮秀才的獨女,還是許過人的,人家不從,他逼得男方家破人亡,底下人卻替他捂著。又說他賤價買了一百畝良田,就在皇莊邊上,也不曉得和皇莊有沒有牽扯?還有,說他收人銀錢,兩百兩銀子能包人打贏官司,一千兩銀子就能把死囚從牢里撈出來!

傅明正的神色果然凝重起來,“你從哪里聽說的這些有的沒的?”

明珠假裝不解,“外頭都傳遍了!難道四哥你就沒聽說?”

傅明正犀利地盯著她看了半晌,看得明珠心虛得使勁睜大眼睛努力不露怯,他才道:“正因為我不像你這樣蠢笨,所以好多事人家并不敢輕易告訴我!

明珠干笑著道:“是,是,是,四哥您耳聰目明的,最是能干不過了,不然我也不會求你幫這個忙。”開口就要損她兩句,這樣真的好嗎?明珠覺得她和傅明正上輩子其實是真的有仇的,不然他為什么這樣一抓住機會就使勁貶損她?

傅明正不領(lǐng)她的情,“我再能干也比不過上頭幾位兄長,他們年紀比我大,見識比我多,身份也更貴重,行事更方便,你去求他們吧!

油鹽不進!明珠真想給傅明正跪了,苦著臉可憐兮兮地道:“咱們家這種事不都是你管嗎?大哥忙,從來不管這種瑣事,二哥常年不著家,三哥是不問俗事快要成仙了的,你就真的忍心看著咱們家被這些蛀蟲給拖垮了?”

傅明正一抖袖子,慢條斯理地抬起茶碗喝了一口,半垂了眼睛很是倨傲地道:“要我豁出去幫你也不難,但你得告訴我,你為什么突然改變主意不嫁宇文佑了。還有,昨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個簡單,明珠正要胡侃一氣,傅明正陰森森地瞥她一眼,“別說假話,不然你知道我的脾氣!

其實她真逼著傅明正去做這件事,傅明正一定也會做,但配合不好,效果就會大打折扣。何況明珠真的是不想再和他別扭著了,哪有這樣陌生到尚且不如外人的兄妹呢?明珠半真半假地道:“其實也沒什么,就是那天去玉華公主府里玩,無意中聽到宇文佑和人說起我來,滿滿的不屑與鄙夷之意,心里有些難過;貋砗笙肓撕芏啵蝗痪筒幌朐偌藿o他了!

這算是個理由,卻不是最充足的理由。傅明正沉默片刻,道:“從前你聽他當面罵你的話還少了?怎么那時候想不通,這回輕易就想通了?”

明珠耍賴道:“你們不是都反對這樁親事嗎?怎的我想不通你們要罵我,想通了你們還要罵我?”

“別和我來這套,對我沒用!备得髡氐,“半剪是怎么回事?你看上他了?”

明珠扶額,“到玉皇觀之前我根本就沒見過他好不好?”

傅明正道:“你突然對他生了興趣,還待他這樣好,總要給我個理由。不然別人問起來,我該怎么回答呢?”

“這么說吧!泵髦榍辶饲迳ぷ,故意神秘兮兮地湊過去,“我發(fā)現(xiàn)他是個難得一見的人才,覺得他大概能為我所用,因此想把他引薦給父親。”

傅明正嫌棄地往后讓了讓,漫不經(jīng)心地道:“什么人才?他是能奏出最好聽的樂聲,還是能制出最精美的玩意兒?又或許,他調(diào)教鳥兒蟲子很有一手?不然就是他能烹制出家里廚子都不能制出的美味?”

這些都是她的光榮事跡,國家大事和她之間跟天和地之間那么遠,她眼里的人才不外乎擅長吃喝玩樂這幾類的。明珠臉一紅,忍氣吞聲地道:“都不是,他很擅長制作兵器,特別是那種精細的殺傷力特別強的兵器!

傅明正眼皮一跳,終于肯正眼看她,“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具體的四哥就別問了,總之這次我真不是胡鬧,以后你們就會知道了!泵髦榻o了傅明正一個“問了我也不會說”的眼神,順理成章地把她和宇文佑打架的事說了出來,“我正努力游說半剪跟我回去,好不容易哄騙得他肯簽身契了,宇文佑一下子踹門進來,張口就罵我和他是奸夫淫婦,提著他那把破劍喊打喊殺的,我當然不能讓他侮辱家里的名聲,更不能白白讓他欺負了去,所以就和他打起來了!

傅明正也不知道信了沒有,沉默片刻后起身往外走,“我不管你說的有幾分真假,但是既然已經(jīng)做到這個地步了,就趁熱打鐵,去和半剪把身契簽了!

“那你是答應替我去審耿嬤嬤了?”明珠喜出望外,追上去厚顏無恥地抓住傅明正的袖子,想要趁機討好賣乖,拉拉關(guān)系。

傅明正難得沒把她的手打開,半垂了眼睛淡淡地道:“母親那里你自己去說,鬧出事來自己擔著,別想再推到我身上!

“不會!真要那樣我還是人嗎?”明珠高興得很,全不管自己臉上五顏六色十分猙獰。

傅明正嫌棄地皺起眉頭,“我要是你,就躲起來不見人,免得把膽子小的人給嚇死了還晦氣!

明珠忍不住有些窩火,她這樣百般示好,他還抓住機會諷刺她上癮了。明珠把手收回來,沉了臉要走開,又聽傅明正低聲道:“簽身契雖說能拿捏著他不被別人覬覦奪走,卻是最下乘的法子,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反倒是麻煩事一樁。他若是真如你所言那么能干,還該真心待他好才是!

沒想到他會和她說這番話,明珠回過頭去,只見傅明正已經(jīng)走得遠了,日光滿滿地照在他身上,也沒能讓他顯得更合群些,照舊是陰沉孤僻的模樣。

性情雖然陰沉孤僻,對她卻是真的好,明珠想到他后來的結(jié)果,輕輕嘆了口氣,埋頭寫好身契,讓素蘭拿了印泥陪她去找半剪。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請自覺遵守互聯(lián)網(wǎng)相關(guān)的政策法規(guī),嚴禁發(fā)布色情、暴力、反動的言論。
評價:
表情:
用戶名: 密碼: 驗證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