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
明珠雖然驕縱,禮儀卻是到家的,他不叫起,便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氐痛沽祟^頸一動不動。素白的領口微開,露了一截優(yōu)美的鎖骨出來,越發(fā)襯得她烏發(fā)如云,脖頸纖長。
的的確確是個冰肌玉骨的美人,從發(fā)梢到腳趾,無一處不嬌嫩,無一處不瑩潔,實在不負“明珠”二字。宇文初面無表情地看著明珠,藏在袖里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又摩挲。
素蘭還算沒有傻到家,見宇文初為難明珠,便驚呼起來,“哎呀,不得了啦,火大起來了!”
宇文初這才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把衣服穿上,我叫人來滅火。”
明珠手忙腳亂地把外衫胡亂套上,往前走了兩步才想起問宇文初要自己的鞋,“還請殿下把鞋還我!
宇文初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隨手就將緞鞋自欄桿邊扔了出去。
明珠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沒搶到,只來得及看到鞋尖上綴著的珍珠反射出一道冷冽的寶光,很快就墜入崖內(nèi)茫茫的晨霧里,再看不見。她胸中一股怒氣直沖上來,忍了又忍才算是勉強按捺下去,語氣卻難免不善,“殿下何故扔了我的鞋?”從這里到她的居處,整整幾百級臺階,叫她光著一只腳怎么走回去?可見這人真是比她還要壞心眼。
宇文初仍然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你對本王不敬,小懲而已!毖粤T不再理她,輕輕擊掌,立時就有好些侍衛(wèi)鉆出來,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滅火。又來人勸宇文初,“殿下千金之軀,不當冒險,還是先離開吧!
明珠沒有在陌生男人面前裸露雙足的嗜好,連忙把一雙赤足往裙子里藏了又藏,所幸那些人目不斜視,在她主仆二人身邊來來去去,始終也沒人多看她們一眼,只當她們是透明的。
素蘭過來扶住她,小聲道:“我們先回去吧。”
明珠垂下眼看著自己光裸的腳,素蘭抖開已經(jīng)不成樣子的披風擋住她的腳,小聲道:“姑娘若是不嫌,就先穿婢子的吧!
明珠早不是從前不知愁的相府千金,也學會了要體貼人,便問道:“你給了我,你又怎么辦呢?”
素蘭笑道:“婢子穿著襪子呢,這襪子底厚,不比姑娘赤著雙足。再說您身份貴重,不能給這些臭男人隨便看去的!
“那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等家里來人!泵髦榇┥纤靥m的鞋。走不得兩步,又想起這心眼兒比針尖還要小的英王來,忍不住轉(zhuǎn)過頭去瞪了他一眼。
宇文初好巧不巧地剛好抬起頭來,見她瞪自己,便淡淡地道:“傅姑娘請留步,這凌空回廊已經(jīng)建成百余年了,是觀星賞月的好去處,就算是欽天監(jiān)也會來此觀星。說到玉皇觀,世人就會想起凌空回廊。如今被你這樣隨意就燒壞了,你可有什么說法?”
見他對明珠不客氣,之前那些還當明珠主仆是透明人的侍衛(wèi)隨從全都回頭看向明珠,目光中多有鄙夷冷意。
明珠對這種滿含鄙夷和冷意的目光早已不陌生,前世她真是看得夠多了,當時沒有怕,現(xiàn)在也不會怕,當即拉住想要出去辯白的素蘭,淡淡地道:“我不是故意的。該怎么賠,我自會賠!
宇文初不由得露出幾分詫異來,他藏在回廊盡頭的陰影里觀星,目睹了整個事件的經(jīng)過,從明珠站在那里發(fā)呆到她惡作劇,再到她凌空起舞和暢談悔婚之事,以及素蘭無意間引起火患,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本以為把此事盡數(shù)推到明珠身上去,這驕縱慣了的人一定會更加憤怒,卻沒想到她居然就這樣認了。
“真不是故意的,煩勞你們先滅了火,毀壞的部分該怎么賠我就怎么賠好了!泵髦橐娝腥硕级⒅矗瑪S地有聲地再次聲明。就算是她之前不懂事,也還懂得弄壞了東西要賠償?shù)牡览,可沒故意占過誰的便宜,這點傲氣她是有的。
宇文初沉默不語,只是探究地看著明珠。
素蘭生怕鬧得僵了,忙道:“不是我們姑娘,是奴婢不小心引起的……”
英王為難的是她,或許說是她背后的傅氏,又何嘗是素蘭?明珠攔住素蘭,揚聲道:“要你多嘴!你是我的人,你做下的就是我做下的!币娝靥m還欲再言,便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惡聲惡氣地道,“難不成,你要賣了自個兒來賠?”
素蘭一縮脖子,不吱聲了,心里卻不是不感激的。
只聽宇文初淡淡地道:“這倒也罷了,難不成我們就該白給你滅了這火?”
怎會有這樣不依不饒的人?還算男人嗎?明珠假笑著,惡狠狠地從牙縫里擠出話來,“煩勞各位,改日我請各位吃酒壓驚!
宇文初又道:“你當我英王府的人沒見過酒?也不知什么酒才請得動我的親衛(wèi)做這種雜事呢?”
明珠實在忍不住破了功,惡形惡狀地道:“那你要怎樣?”
宇文初看了眼身旁站著的英王府總管朱長生,朱長生立刻給明珠行了個禮,喜氣洋洋地笑道:“姑娘別急,明日小的一準兒把今日的各樣開銷送到姑娘面前!
說來說去還不是想訛銀子嗎。明珠想給宇文初一個鄙夷的眼神,宇文初卻根本不看她,昂首闊步地打她跟前走了,留下一抹淡淡的沉水香。那高傲勁兒,仿佛她就是路邊一蓬不值一提的雜草。
明珠使勁撫了胸口兩下平息下怒氣,沒事兒,比他更惡劣的人和事她都見過,那時候能忍下來,現(xiàn)在也能忍下來。
卻又聽宇文初丟下一句話來,“除了一應開銷之外,再罰二倍,算是給玉皇觀主壓驚!
明珠終于控制不住地猙獰起來,那時候她是不得不忍,如今她憑什么還要這樣忍?憑什么呢?左右她爹這個權奸的名聲是坐實了的,她的驕縱無邊更是出名得很,干嗎要活得這樣窩囊?她不假思索地彎腰撿起另一只緞鞋,用力朝著宇文初的后腦勺砸去。
宇文初連頭都沒回,自有人搶在頭里把那只鞋子給擊飛了,然后對著明珠怒目而視。明珠偷襲失敗,不甘極了,纖指指向那長相憨厚的侍衛(wèi)尋釁道:“你賠我的鞋!那鞋可是你們王爺掌過眼的,足夠中等人家過上一年!就這么被你弄壞了,你是要怎么說?快賠我來!”
那侍衛(wèi)何曾見過這樣刁蠻不講理的人,氣得臉紅脖子粗的,“你還講不講理?分明是你扔鞋偷襲我們王爺,我才……”
明珠冷笑著打斷他的話,“我還不知道了,扔自個兒的鞋玩也會礙著人?還偷襲呢,你聽說過有用繡鞋偷襲人的嗎?我和他什么仇什么怨,要用繡鞋偷襲他?”
“張煥,回來!”宇文初淡喝一聲,那侍衛(wèi)瞪了明珠一眼,匆忙跟了上去。
“你給我站!賠我的鞋!”明珠惹不起宇文初,招惹個張煥卻是綽綽有余的。
卻聽宇文初在前頭教訓張煥,聲音幽幽地傳來:“狗咬了你一口,你也要咬回去不成?”
張煥點頭稱是,笑得憨厚又服氣。
明珠看周圍人都是一副譏笑的樣子,氣得咬牙切齒。她怎么就不知道宇文初是個這么狠的貨色呢?她只記得,在前世里,英王宇文初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人,連帶著他的整座英王府,在那動蕩不安的年月里也過得十分安穩(wěn)。
文宗有九子,宇文初行六,敏太妃所出,封英王。
她前世和這對母子的接觸并不多,只知道敏太妃是個十分圓滑和氣、歷經(jīng)三代皇帝仍然屹立不倒的不倒翁,見了誰都是笑呵呵的,無論后宮斗得多么火熱,敏太妃永遠是過得最輕松自在的那一個。哪怕她最后落魄不堪,偶然見到這位敏太妃,敏太妃待她也十分和氣,還讓人給她送了好些東西,其中有幾味藥是母親急需的,讓她真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激。
至于英王宇文初,她從未與他有過交集,大抵只是在人群中遙遙見過幾次吧。反正她對他的印象不深。只記得這個人名聲十分好,和他娘敏太妃一樣穩(wěn)重周到,到了后期,各大王府斗雞似的互相怨恨針對傾軋著,亂成了一鍋粥,唯有英王府仍然過得很安穩(wěn)。
英王正妃江氏和她還要更熟悉一點。英王夫妻算是宗室中很特殊的一對,早就定了親卻遲遲不成親,好像是他們這一輩里成親最遲的。那時候她和宇文佑都成親一年多了。這夫妻倆成了親后又是出名的感情好,宗室里的婦人們閑來無事,總是拿英王夫婦與她和宇文佑對比,之前她還不覺得怎樣,后來事事不如人,越過越失意,便總是有意識地避開江氏,故而也就不太清楚他們后來究竟如何了。
她還是死得早了些,很多事情都沒弄清楚,不過這些皇子皇孫都不是省油的燈就對了,沒必要把他們都得罪狠了。宇文初方才擺明了就是故意慪她,她又何必上他的當?何況還要仰仗他的人手滅火呢。這凌空回廊燒了是真的可惜,她不想平白造這樣的孽。
明珠忍著氣招呼素蘭,“我們走吧!
素蘭的鞋比她的大得多,她走得磕磕絆絆的。素蘭扶了她慢慢走路,低聲勸道:“姑娘不要和這群粗人計較,先忍下這口氣,等回到咱們的地頭,再和老爺或是大爺說了,細細計較!
山間小道崎嶇難行,凹凸不平,明珠見素蘭赤足走得艱難,便尋了個避風的地方坐下來,體貼道:“咱們就在這里歇著吧,家里人應該快尋來了,讓他們給咱們送鞋子來!
素蘭感激道:“多謝姑娘體恤!
明珠道:“我能護著你的時候你就安心受著吧,護不住你了,你也別怪我!
前世里素蘭的下場不好。傅氏被滅門之后,那些對傅氏恨之入骨的人猶不解恨,千方百計想要她的命,卻礙于宇文佑的怪脾氣不敢動手,就趁她不注意把素蘭弄死了。她至今還記得素蘭死時的慘樣,當真是死不瞑目。 "Times New Roman";mso-font-kerning:1px;mso-ansi-language:EN-US;mso-fareast-language: ZH-CN;mso-bidi-language:AR-SA'>宇文初負手而立,神色淡然地看著明珠,并不叫起。 瓏的腳跺得回廊“咣當”作響,臨了靠在護欄上一個折腰往外利索地掛垂下去,倒吊了看著天空肆意笑道:“你看,什么事都沒有!
素蘭癱倒在地,趴在地上號啕大哭,語不成調(diào),“姑娘,奴婢知道您為了臨安王心里不高興,可是怎么也不至于就到了這個地步。您要是又后悔了,不想和臨安王分開,咱們就和相爺和太皇太后說,婚事繼續(xù),好嗎?”
“簡直胡說八道,這婚我悔定了,再無更改。”明珠毫無所動,仰著頭,靜靜地看向天空,天空群星璀璨,銀河如瀑,真是從未見過的美麗。她莫名一陣心酸,眼淚奪眶而出。這世上再沒有比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白活了一世、蠢笨了一世更讓人心酸的了。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