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jié) 第一章

月色皎潔,地上映著的人影清晰可見衣角、袖袂,風(fēng)刮過樹梢立刻就舞成了一幅畫,氣溫冷得刺骨。

哲仁警覺地聽著身后有無車馬聲,闊目小心地掃視四周,確定無人,他加快了馬速,沒有走車道,而是穿過一條一條的小巷,在一處小院后門跳下了馬。把馬系在一棵小樹上,抬頭看看隔壁高聳的院墻,那是剛剛大婚的韓少流的府邸。里面燈火通明,喜氣還沒完全消散。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處,四王爺命他購下這小院時,就是這么說的。

他輕輕叩門,門應(yīng)聲而開。一院的銀白,卻無人跡。

手握緊腰間的佩劍,哲仁一步一步向前,借著月光看向一側(cè),廂房房門大開,室內(nèi)一片凌亂,床被、衣衫散了一地,柜門、抽屜半敞,顯然主人走得匆忙,只來得及帶走細軟和貴重物品,不像是被搶劫。下人房也是一樣,他轉(zhuǎn)了幾圈,沒有放過任何角落。

這已是一座無人居住的空院,但他從廚房中冒著熱氣的飯鍋猜測,在一個時辰前,這里似乎是有人的。

哲仁連骨頭縫間都往外冒著冷氣,征戰(zhàn)無數(shù),他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恐懼”。他沒有遲疑,飛快地撤出院子,跳上馬,一夾馬腹,馬蹄聲在小巷中“嘚嘚”響起。

“大將軍回府啦!”四王府的門倌看到一抹駛來的黑影,迎上前,接過馬韁,笑著招呼,“將軍夫人前幾天還在念叨呢,說將軍好多日沒回府了!

“軍中事務(wù)太繁忙。王爺在府中嗎?”哲仁穩(wěn)了穩(wěn)情緒,冷凝地問。

“晚膳后和兩位小王子去了書房。”

哲仁向經(jīng)過的王府侍衛(wèi)隊點點頭,在院中停留了片刻,像是在積蓄力量,然后向書房走去。剛到門口,就聽到拖雷在訓(xùn)斥大王子蒙哥,他轉(zhuǎn)身想等會兒再過來,門開了!罢苋蕦④!”忽必烈喊住了他,“我聽著就是將軍的腳步聲,果真是!”忽必烈的武藝是哲仁教授的,對他比別人親切。

“王爺心情不好嗎?”哲仁拍拍小王子的肩,輕聲問。

忽必烈抿抿唇,“馬上要出兵金國,父王煩心的事多,兄長沒有完成父王布置的功課,所以……”

“誰在外面?”拖雷怒聲問道。

哲仁抱拳,“王爺,是哲仁!”

“進來!”

蒙哥如蒙大赦,扮了個鬼臉跑出書房,對哲仁做了個“小心”的手勢。哲仁會意一笑,跨了進去。

拖雷面沉如水,眼瞳深邃,端坐在書案后。哲仁施了個下屬禮,拖雷指指一邊的椅子,讓他坐下。

“將軍是來向本王辭行的?”冰冷的語氣中透露著無情的殺機。

哲仁拘謹?shù)溃骸巴鯛斠s哲仁出府?”

“不是本王趕,是本王這廟小,容不下將軍這尊神,現(xiàn)在新汗登基,將軍該撥云見日了。”

“王爺說笑了,哲仁就是君前一小將軍,怎么會成了神呢?”

“小將軍?太委屈你了,你可是新汗的大功臣!蓖侠琢鑵柕囟⒅苋剩従弿臅负笳酒,“你今晚過來是想向小王討個說法嗎?”

哲仁怔了怔,也站了起來,慢慢退向門邊,“四王爺,你沒有委屈哲仁,而是抬舉哲仁了。新汗登基,是先汗的旨意,不是某個人能左右的。我跟隨王爺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王爺你何必逼我太甚?”

“放肆!”拖雷一甩手臂,掃下書案上的筆墨紙硯,“你只是我王府里的一條狗,一條吃里扒外的狗,何須逼你,我想留就留,想宰就宰。告訴你,你對大汗已經(jīng)無用,像你這樣的將軍有的是,你的死與活,他都不會在意!

到了這份上,哲仁豁出去了,“大汗不在意,四王爺卻很在意吧!狗急了也會咬人的,四王爺你大可以沖著我來,何必去對付一個弱女子呢?”

“哈!”拖雷陰沉地揚揚嘴角,“心疼那小女子了?我聽說,那個晚上她死之前很快活,兩個侍衛(wèi)都滿足不了她。她一再哭求侍衛(wèi)們再來一次,哦,那春藥功效不錯,她是飄飄欲仙之時上西天的。”

哲仁咬著唇,摸向佩劍的手臂瑟瑟發(fā)抖,“為什么要這樣?”

拖雷一挑眉,“不為什么,就是想讓將軍疼一下,嘗嘗被針刺著的感覺,也讓你知道欺騙人會有什么樣的后果。這才是開始,哲仁將軍,不久君府那個頭發(fā)卷卷的小夫人,我也會特別關(guān)照!

“王爺—”哲仁輕笑,“堡主夫人不是你能碰的人,呵,至少你的小王子不會允許,不要做這種得不償失的事!

“一個階下囚也敢威脅本王?哲仁,你今日進了這院,以為還出得去?”

“王爺,這不是威脅,而是提醒。王爺一世英名,只怕最后不能善終。堡主夫人,她……殺你不需用刀!边@是他的經(jīng)驗之談,幾句話就夠把人嚇破膽。

“好啊,那就走著瞧,可惜你看不到那一天了!蓖侠滓慌淖雷樱T外突地圍上一隊侍衛(wèi),“哲仁乃金國奸細,快,給本王拿下!”

侍衛(wèi)揮著刀,團團圍上哲仁,哲仁抽出腰間佩劍,慢慢后退,猛然踢開書房的木窗,跳了出去。眨眼之間,已經(jīng)躍上屋頂,沒等站穩(wěn),一陣箭雨密密飛了過來。他用劍擋過一陣,下一陣箭雨又飛了過來,他閃躲不及,臂上中了一箭,胸前也中了一箭,手指一抖,佩劍“當(dāng)”地落到了地上。他搖晃了幾下,身體往后一翻,人直直地墜落。

侍衛(wèi)們飛快地繞到后邊,只見地上一攤血跡,卻不見哲仁的身影。

拖雷暴跳如雷,咆哮聲響徹夜空。

忽必烈站在院外,小手背在身后,青澀的俊容上,有著不合年歲的憂郁。

耶律楚材覺得大汗今天有點詭異。整個早朝間嘴角一直噙著笑意,但是在聽大臣讀奏折時,卻愣怔失神。他向來以靜制動,便淡然地看著窩闊臺的喜形于色。

散朝時,窩闊臺叫住了他:“先生,陪朕喝杯茶吧!”耶律楚材已位居相位,窩闊臺私下從不直呼他的官名,仍然如從前尊稱他“先生”。

兩人找了處靜室,屏退左右。

“先生,自朕登基,先生特別辛勞,朕真過意不去。這樣好嗎,先生不要住在原先的小院了,朕把三王府賜給先生。日后,朕去看先生時,也可以順便看看自己的舊居,一舉兩得!

“大汗,使不得,那是大汗的別宮,老臣怎么能住呢?老臣那小院挺清靜的,臣住得很舒適!币沙牟粍勇暽卣f道。

窩闊臺嘴角泛著一抹愉悅的笑意,“先生那小院自己住是清靜,可偶爾來位客人,就嫌擁擠了。還是搬到三王府吧!

耶律楚材不解地撫撫長須,“大汗,老臣沒有幾個親眷,哪里有什么客人?”

“老先生平日是個精明人兒,今天怎么就不懂朕的意思呢!朕直說了吧,你昨晚散朝后,在路上遇到何人?”窩闊臺狡黠地揚揚嘴角,接過宮女送上的桂圓茶,抿了一口,“啊,南方的茶點就是不同,小丫頭應(yīng)該很喜歡吧!一會兒包點讓老先生帶回去,等小丫頭來了泡給小丫頭喝。”

耶律楚材沉默了好半晌,“大汗,您不信任老臣?”

窩闊臺直擺手,“非也,非也,昨日禁衛(wèi)軍首領(lǐng)剛好出宮,看到老先生和一卷發(fā)女子站在街邊聊天,覺得怪異,回來當(dāng)笑話說給朕聽。朕一聽就知是誰了。老先生,這么好的消息,你也不告訴朕!

“堡主夫人也是剛回和林,不是老臣不說,而是大汗……見一個商人之妻,似乎不大妥當(dāng)!”

“碧兒不是普通的商人之妻,她是朕的紅顏知己。朕……不舍把她鎖在宮墻內(nèi),就把她安置在三王府,讓老先生代朕照顧著……”

“慢著,大汗!”耶律楚材打斷窩闊臺的滔滔不絕,“堡主夫人為什么要住進三王府?”

窩闊臺意味深長地一笑,眸中溢滿溫柔,“當(dāng)然是她主動搬進去嘍!”

“請恕老臣愚笨,飛天堡和君府要被抄家不成?”

“暫時不會,但也不會太遠了。君問天一介商賈,確是為我朝做出過很大的貢獻,朕也有些不舍,但他惹上命案,朕不舍也無奈,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朕不能姑息養(yǎng)奸,只能幫他照顧好家室。”

耶律楚材聽這話透出股落井下石的狠絕,他謹慎地抬起眼,“大汗,您剛剛登基,萬萬不可因小失大,君堡主對我朝不是一點貢獻,而是舉足輕重!現(xiàn)正是我朝與金國交戰(zhàn)之際,飛天堡剛剛為將士們提供了戰(zhàn)馬和軍需物資。這個時候,大汗行事要掂量又掂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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